他想,徐扬应该是自责的,自家里出事之后,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帮不上忙。即使是亲生母亲的葬礼,他都不像个主办人,而是像个宾客。但薛齐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帮上什么忙,这些天里,他只顾着担心徐扬,所有的事务都是由父亲在打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久后,追悼会开始了,司仪请了两人上台,为徐秋实作悼词。
其中一人是薛炜,他握着稿纸的双手不断地颤抖,平时威严的男人在台上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他向人们诉说着他与徐秋实的相遇,相知与相爱。他说他曾经以为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他有很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很多话没来得及说,他感到很后悔,也感到很悲伤。在悼词的结尾,薛炜抽泣着说,他会将徐秋实永远地留在心里,珍惜两人所有的回忆。
薛齐听着,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另一场葬礼,那时躺在精致的棺材里的,是他的母亲。那时他的父亲也是这样痛苦地哭泣,也说他的母亲是他人生中最珍贵最特别的人,他会将她永远留在心里。但是没过多久,他娶了别人。
薛齐变得有些嫉妒,又难免地觉得有些讽刺,但更多的情绪,还是伤感。原来一转眼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在这些年里,这个可怜的男人参加了两场妻子的葬礼。当时他的父亲还很年轻,现在的他却已经变得年迈,尽管两次葬礼他都说着类似的话,但他的表情截然不同。现在的父亲的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薛齐对父亲,竟然生出了一丝怜悯的情绪。
第二位上台的是徐秋实的朋友,沈阿姨,她是徐秋实几十年的朋友,尽管这些年两人的关系已经疏远,但她仍是断断续续地鉴证了这位朋友的整个人生。
“徐秋实从小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以前我学习成绩不好,都是她在课后帮我补习,我这才考上了高中。她为人热情,谦虚,善良……”
在沈阿姨的口中,徐秋实是个善良而热心肠的人,常常牺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帮助他人——正如她的死亡,是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别人,却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从而牺牲了自己。
一时间吊唁厅里的人均低低地哭泣起来,或许他们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曾经得到过徐秋实的帮助,又或者,他们记起了漫漫人生中,与她相逢过的点点滴滴。他们正在真诚地为她的离去而感到遗憾与悲伤。
薛齐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他抹着眼泪,转头去看徐扬,只见他也眼眶湿润,目露悲伤,听得已经入迷,只是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
薛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徐扬转过头来,慢慢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些迷惑,带着些木然,一时之间让人觉得十分陌生。但哭泣之声犹如浪潮,一波又一波地袭来,薛齐沉浸在悲伤中,一时不能自已,故无瑕顾及。
最后的流程是大家围绕灵柩,看逝者最后一眼。人们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走着,用沾着眼泪的鲜花为徐秋实做最后的装点。
徐秋实紧闭着双眼躺在里面,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连衣裙,戴着她最爱的那条项链。她的身体已经僵硬,面容不再美丽,她的脸已经不那么像她,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再醒来。有些人在见到她的脸时,哭得更甚,有些人则止了泪水,仿佛躺着的人十分陌生,与记忆中的那人已经相去甚远,还有些人,面露好奇。
薛齐与徐扬一同走上前去,过了会儿,他离开了灵柩,却发现徐扬没有跟来。到了后来,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薛炜和徐扬还留着。薛炜嚎啕大哭,抱着棺材不肯松手,眼泪浸湿了华丽的裙摆,徐扬却只是站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母亲,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那么一直站着。
在亲友的劝说下,薛炜终于松了手,工作人员熟练地为灵柩盖上了厚重的盖子——那就是最后一眼了。
过了一会儿,薛炜让他的弟弟带大家去餐厅就餐,他则带着薛齐和徐扬去火葬场,要将逝者进行火化。当他们出发的时候,路过人群,人们已经三三两两地集在一起,红着眼睛,擦着鼻涕,自然地聊起了天。他们的聊天内容丰富多彩,从菜市买菜,到儿童教育,琐琐碎碎,平平常常。那头刚经历过悲伤,这头却已经继续扎进生活,有声有色。
我们来到这世界上,会遇到许多人,与我们一同走人生路。当其中一人离去,我们会发自内心地感到遗憾——那人被岁月留了下来,剩下的人一同并肩前行。这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加入,又不断地有人离去,每一次我们都真切地感到欣喜与悲伤,但时光那么短暂,变化是那么的快,很少有人驻足在这样的情感里,而是继续向前,不断地向前,直到走到自己的尽头。
这便是人生百态,无关对错。
在焚化炉里,他们见到了徐秋实最后一眼,从此之后,她作为一个人,彻底地消失了。
薛齐忽然想起那天与徐扬一起听过的讲座,想起教授说过的案例,关于存在主义的。他有些自我安慰地想,只要他愿意,徐秋实就永远活在他的心里。他自己的母亲也是。
从火葬场出来,到了大门口,薛炜忽然停住了脚步:“扬扬,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徐扬跟着停了下来,点了点头。
薛炜的手里捧着骨灰盒,叹了口气:“拜你所赐,你的妈妈,变成一捧灰了。”
薛齐没想到父亲会说这样的话,连忙拦阻:“爸,这又不是扬扬的错!实际上是我们被……”
他知道不该说被人绑走的事情,于是改口道,“是我硬要旅游,是我带着扬扬去的。”
薛炜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推了薛齐一把:“胡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
“你闭嘴,”薛炜道:“我们的事,你别管。”
薛齐转向徐扬,只见徐扬也对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叫他不要插手,于是薛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爸……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徐扬还病着,气息有些不稳。
薛炜朝身后西装笔挺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薛齐才认出那是他们公司的法务。那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只文件夹递给薛炜,薛炜将它打开,简单地翻阅后,点了点头。
随后薛炜将那只文件夹递给了徐扬:“你的母亲走了,我和她的夫妻关系不得不就此终止。就算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何况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这是她留下的财产,我把它转交给你。”
徐扬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也没有打开那只文件夹查看,只是静静地等待薛炜把话说完。
“我呢,自认不算个好父亲,但当你父亲的时候,也没有亏待过你。现在秋实已经走了,我也不缺钱,不需要你赡养,所以我想,要么我们的夫子关系也就到此为止吧,算是好聚好散。”
薛炜说着,从律师那儿取来一张纸和一支笔,“你把这张纸签了,签了之后,你不用再赡养我,你也自动放弃薛家的财产继承权……当然我会立遗嘱,人老了,是该立遗嘱了……薛家的家产本来也不用你继承……今天只是走个形式……这样也算公平,你觉得怎么样?”
薛炜这么说的时候,薛齐已经夺过徐扬手里的文件夹,那只薄薄的文件夹里只有没几张纸,那就是徐秋实所有的财产。作为薛炜的妻子,徐秋实的名下没有任何房产与资产,她所拥有的只有她自己的个人存款,和一些漂亮的首饰,总额最多不过五十万——父亲怎么可以这样!
薛齐刚要发作,只见徐扬已经将那张纸接了过来,顺从地说:“好。”他甩了甩那只签字笔,避开他受伤的食指,轻易地在那张纸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薛炜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毕竟是她的儿子,看在她的份上,我也要保你衣食无忧。你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我会让人把房产证给你送过去,这套房就算是叔叔送给你的,请你一定要收下。”
徐扬转过头,诧异地看了薛齐一眼,随后他转过头去,继续顺从地给出了他的回应:“好。”
薛炜将那张签了徐扬大名的纸折了起来,塞进衣袋,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与徐扬擦肩而过。
薛齐追了上去,开始与薛炜激烈地争吵。但薛炜的态度十分坚定,不论薛齐怎么咆哮,他都油盐不进,不为所动,直到最后薛齐口干舌燥,开始觉得自己无比愚蠢——当父亲将自己看成一个耍脾气的孩子,而不是一个成人的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
薛齐有些丧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转过头,忽然发现徐扬不见了。
徐扬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
☆、第八章 葬礼(4)
薛齐给徐扬打电话,但徐扬关机了。
薛齐绕着整栋建筑走了一圈,在每一个房间门外探头查看,穿过一簇又一簇表情麻木的人群,没有见到徐扬的身影。
他来到停车场,发现薛炜还没离开,他在车里等着他,在见到他的同时,对他招了招手:“上车,我们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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