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 (萧纯)

　　方峥继续道：“像这样的一刀，致命的一刀，应该会有血液溅出，凶手的身上应该会溅到血。康体洗浴中心生意一直不好，但也不到无人光顾的地步，案发那日是周五，实际上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如果身上染到血，完全不被人注意到十分困难……但是没有人目击到凶手……”
　　徐扬盯着那张相片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说：“这张照片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浴巾的开口位置，在后腰。”
　　那张照片是以俯角拍摄死者的状态，两名死者除了腰间的浴巾，是赤|裸的。一般人围浴巾是从后往前围，最后将浴巾的一角塞进以毛巾围成的圈里，这个塞入的开口一般在正面，即便不是正中心的位置，也在前腰。但两名死者的浴巾塞入的地方，是在背面，在后腰的位置。
　　立刻就有一副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凶手将浴巾平铺在按摩床上，将受害人面朝下安置在浴巾上，再将浴巾围在他的腰间，最后将浴巾的一角塞进去。
　　方峥赞许地点了点头：“你也发现了。”
　　他说你也发现了，自然是他也发现了的意思。
　　“或许他们并不是在按摩后自然地睡着了，而是被人下了安眠药。”方峥摸着下巴道，“只是两名死者都没有结婚，也不是本地人，他们的亲人还在赶来的路上，要等亲属签字后才能做进一步的尸检，等尸检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徐扬抬眼道：“看来你已经有怀疑的方向了？”
　　方峥有些得意地笑了一笑：“那天我去现场的时候，闻到一股很明显的香味，浓郁，刺鼻，是那种……正经人不太会用的香水的味道。如果两人的浴巾不是他们自己披的，而是凶手为他们围的，是用来隐藏自己的身份……那么两名死者之前是没有那块浴巾的，即他们是没有穿衣服的，什么样的人会在他们光着身体的时候出现，还用这种香水呢？”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徐扬回应，方峥只好自己回答：“一直有传言说康体洗浴中心背地里做皮肉生意，我怀疑是这天来的小姐杀了他们。”
　　徐扬微微睁眼，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的好奇心：“小姐？”
　　“对，小姐。”方峥自我肯定般地点了点头，“也可能是职业杀手假扮成小姐，那个，那个……有时杀手也会为了完成任务牺牲一下自己的肉体的……嘛……”
　　说完，连自己都觉得不可信，方峥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但当一行人到了洗浴中心的时候，接待他们的经理说，他们是正经的生意人，从来不做涉黄生意。在方峥的威逼利诱下，经理还是稍稍松了口，说他们不提供色情服务，但如果有人将小姐带进店里，他们也是不知道的，毕竟二楼的监控坏了。
　　方峥打算先从两名按摩人员入手，毕竟她们都是女的，案发当晚她们都为死者提供了服务。
　　经理特地空出一间VIP包房，供警方使用。这间包房叫“香榭丽舍”，格局基本与“普罗旺斯”一致，有一张三人的大沙发与两张单人小沙发，中间还有一张雕琢精致的茶几，正好可以摆放笔记本和电脑。经理还特地端来一个果盘，好给警察同志“解解渴”。
　　五分钟后，负责按摩的两位女员工进了屋。其中四十多岁，身材干瘦，皮肤黑黄的叫谭莉，另一位白胖年轻一些的叫陈容如。
　　方峥挥了挥手：“一个一个进来。”
　　两位女士面面相窥，过了会儿，谭莉退了出去。
　　陈容如穿着一身褐色的工作服，上衣由两片布料组成，在腰间系了一个蝴蝶结，是仿唐装的风格。她有些局促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开口就说：“我没有杀人。”
　　她说话带着浓厚的南方口音，方峥道：“没人说你杀人，你和我说说案发当晚的事情。”
　　“哪些事情？”
　　“从你进屋到出屋，发生的所有事情。”
　　陈容如说，当天晚上，吴凯和赵立叫了298元的全身按摩套餐，可以按摩一个半小时，包括颈部、背部、四肢、和脚部的按摩，背部按摩还包括一次精油开背。她和谭莉是一起进的房间，她负责赵立，谭莉负责吴凯。
　　整整一个半小时，她们都在工作，几乎没有说话。吴凯和赵立则时不时地聊天，很多聊天内容她也听不懂，但有些她听懂了，是关于他们去哪里吃饭享受的事情。按摩完，两人都闭上眼睛，准备小睡，她就和谭莉一起出了房间，那时大约在10点，因为按摩是预定在了8点30分，在单子上有登记的。
　　方峥沉吟片刻，问道：“中间有其他人进来吗？”
　　陈容如摇头说：“没有。”
　　“那等你们走后，有其他人进来吗？比如说……他们叫的小姐。”
　　“没有，”陈容如的脸色变了变，飞快地说，“我不知道，后来没有别的客人要按摩，我就回三楼休息了。”
　　方峥看了她一眼，又问：“你用香水吗？”
　　“用的。”陈容如怯怯地说。
　　“走过来，让我闻一下。”
　　在小吴诧异的眼神下，陈容如慢慢走了过来，将身体靠近方峥，从那个角度来看，她的身材很丰满，特别是前胸的部位，衣服有些紧。方峥用力地嗅了一嗅，跟着摇了摇头，便让她出去了。
　　待方峥抬起头来，他的脸和脖子都是红的，他有些尴尬地朝徐扬看了一眼，只见徐扬的手里叉着一片苹果，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方峥咳了一声：“我闻下香水是不是上次房间里的味道。”他顿了一顿说，“不是的。”
　　陈容如刚出去，谭莉就进来了，她长着一双老鼠般的眼睛，进门后，她从门缝向外望了望，又转身向屋里的警察们转了转眼珠。
　　谭莉深吸一口气，突然说：“警察同志，我要举报。小陈让我撒谎，说我们是一起出去的，但事实不是这样的，是我先出去的！”
　　方峥的眼睛忽然睁大了：“怎么说？”
　　谭莉吞了口口水，大声道：“小陈她一直偷偷地赚外快，她是出来卖的！”
　　

　　☆、第四章 投射（7）

　　
　　谭莉说，完成按摩后，她就离开了，这时陈容如还没走，硬是留在了屋子里。但陈容如究竟留了多久，又在屋里做了什么，她也不能肯定，因为后来经理把她叫去了别的房间，有其他客人需要按摩。而她所说的其他经过，基本与陈容如一致，即在按摩期间，没发生什么异常。
　　谭莉出去前，小吴朝方峥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队长，你不打算闻闻她的香水味吗？”
　　方峥瞪了他一眼，嫌弃地说：“不用了，她用什么香水？”
　　像谭莉的这种身材长相，压根不在他的怀疑范围之内。
　　于是陈容如又被叫了回来，方峥晾了她好一会儿才问：“听说案发当晚你在包间里多留了一会儿，你独自留下来……做了什么？”
　　陈容如的脸皮和小腿肚一起颤抖个不停，声音也跟着变了调：“我只是留下来要了点小费，只留了五分钟就走了！这个案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方峥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陈容如从衣服口袋里取出手机，翻出一个转账记录：“这就是我讨的小费，是有证据的。”
　　手机屏幕上是50元的转账记录，发生时间在晚上10点02分，确实是赵立给她转的。
　　“让我按摩的那个男的在一开始就和我说，让我结束的时候留一下，要给我小费。”陈容如坦白道，“他们只给我钱，不给谭姐，总是不大好的，于是让我单独留一会儿，就是这样而已。”
　　方峥转头看向徐扬，询问他的看法。徐扬似乎在想心事，脸色有些郁郁，但他立刻缓过神来，神色如常地对方峥说：“我觉得陈小姐没有撒谎，她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
　　陈容如立刻大大地点头：“对，对，对！”
　　方峥斜眼扫了她一眼，又看向徐扬：“你给我分析分析。”
　　徐扬点了点头：“陈小姐和谭小姐都是康体的正式员工，不论康体背地里是否有做一些不正当的生意，在表面上，它就是一家正规经营的公司，是不会允许员工私底下做肉体生意的。”
　　陈容如惊讶地啊了一声：“你们是怀疑我卖|淫啊？我绝对不是这种人，我家里还有老公孩子呢！”
　　“嗯……”徐扬的声音具有安抚的效果，“从陈小姐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来看，在这方面，她没有撒谎。”
　　方峥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在哪个方面撒谎了？”
　　徐扬微微一笑：“我不知道，或许她和你一样有怀疑的对象，但是她不想说。”
　　方峥有些莫名，此时不知应该继续追问徐扬，还是逼问陈容如，他觉得两人应该都知道些什么，但就是不肯告诉他，最终他挥了挥手，让陈容如出去了。
　　等陈容如走了，方峥有些赌气地说：“如果陈小姐完全没有嫌疑，为什么谭大妈要特地举报她呢！”
　　“这是一种投射，一种常见的心理防御机制。”徐扬解释道，“个体为了保护自己的内心不受伤害，会将自己的情绪、想法、行为特征转移到别人的身上，这些转移过去的东西往往是不被社会主流所认同的，或是自己难以接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