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 完结+番外 (YELK)

　　老妈和他说话好像从来就没有陈述句，一个接一个带着否定和责备性质的问号，像是一张细密又坚实的蜘蛛网，把南北整个人裹得喘不过气来。
　　最讨厌蜘蛛网了。
　　“我，”南北觉得在老妈面前说话连停顿都很困难，“最近没有逃课，没有旷课，那些违纪是之前被记上的。”
　　“那请问我还得夸夸你是吗？”老妈不禁失笑，紧接着眼泪就滚下来。
　　老妈挺爱哭的，一点小事都能哭个不停。以前没离婚的时候老爸最能惹哭她，现在能在她的美好生活里经常惹哭她的是南北。
　　南北叹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
　　哄女孩子哭的经验都没有，更别提哄老妈哭了。
　　他在口袋里掏了几下，最终也没能找到一片纸，只好用手背给老妈擦了擦眼睛。
　　老妈吸着鼻子，侧过脸拒绝了他的手背。
　　这个动作让南北心底一凉，就跟大冬天光着膀子被老北风吹了似的。
　　“我精力有限，还得管浩然，是真没什么时间管你。你自己好自为之。”老妈最后说了一句。
　　浩然就是他那个二年级在读的半亲弟弟。
　　南北没说话，看着老妈低头边擦眼睛边往前走出了校门。
　　直到旁边的落地窗上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敲响声，南北才从发愣的状态里回过神来。
　　江稚用指尖碰了碰玻璃，抬眼看着他，做了个口型。
　　还好吗？
　　南北没听到他的声音，这破玻璃根本隔不了音，所以确定了他只是做了个口型。
　　“一点都不好。”
　　南北皱着眉头回答完却笑了起来，一颗眼泪紧接着就落到了嘴角边，很咸。
　　江稚连忙站起来说了声什么南北没听清，就看着他挺急地出了食堂，朝自己走过来。
　　南北嘴角抖了一下，继而眼泪跟开闸似的流下来。
　　一点都不帅。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眼泪流的哗啦哗啦的，丢死人了。
　　南北一边哗啦哗啦地流着眼泪，一边在心底默默地嫌弃自己。
　　“说好的校霸呢？”
　　江稚啧了一声。
　　“你不是还要罩人嘛老大，这样子谁能信你罩得住啊？”
　　江稚从口袋里拿出张干净的纸巾，贴住了他的眼角。
　　“谁不信我揍谁。”南北按住了纸巾，带着鼻音恶狠狠地说了句。
　　“哎我操。”江稚乐了，连忙点头，“是是，您最牛了，谁还敢不信我第一个揍他。”
　　南北嗯了声，抓着纸巾没再说话。
　　过了会他抬起眼睛看着江稚：“刚我妈说的你都听见了？”
　　“这窗不隔音，我耳朵资质尚可。”江稚叹口气。
　　“饶你不死。”南北轻哼了声，跟着他并肩往教学楼走去，“其实我知道我妈是为了我好，她嘴上说不管我，但还是会管我。我嘴上说不用她管，但是…”
　　南北跟说了一大段绕口令似的，顿了顿，语气认真：“如果她真的不管我，我会很难过。”
　　“嗯，我知道。”江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起来，“我也…挺想念我妈的。”
　　南北微微怔住。
　　江稚从没提过他妈妈，这也是第一次。
　　江稚一看就是那种娇生惯养被宠爱着长大的小少爷，性格也很好。
　　这和家庭氛围分不开，江稚和他父母的关系不会差。
　　而如今他父母却一个都不在身边。
　　江稚说他想念妈妈，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想念。
　　南北轻叹了口气，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我管你。”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嗯？”江稚看着他，眼角微露了点笑意。
　　“我就在这陪着你。”南北想了想，换了句台词。
　　“谢谢学弟。”江稚笑起来，“我很感动，真的。”
　　“哎后天是不是就要演讲比赛了？”南北突然问。
　　“能不能别在这么煽情的时刻提别的事儿？”江稚很不满意地啧了一声。
　　“哦。”南北笑着看他，“那你到底准备好没？”
　　“差不多吧。”江稚揉了揉眼皮，“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完完全全从头到尾来演讲一遍试试。”
　　“跟我来。”南北拽着他的手臂从教学楼旁边拐了过去。
　　江稚没完全熟悉这个学校，所以并不知道图书馆后边还有个小艺术楼。
　　小楼挺旧，看样子已经被废弃了。
　　墙漆差不多都掉光，露出秃秃的水泥壁，楼道里的的灯泡年久失修，半死不活地垂下来。
　　南北带着他穿过走廊走到最里边一间破教室门口，拿钥匙把门上的小绿锁给打开了。
　　教室破归破，倒是很整洁，除了窗户脏兮兮地看不见外边，其他地方倒没什么蜘蛛网和灰尘，桌椅都有顺序地排列着，黑板上还用五颜六色的粉笔涂了几个圆圆的字体。
　　动漫社。
　　“在这儿念吧，没人又安静。”南北往讲台上一张缺了脚的桌子上一坐，朝他抬了抬下巴。
　　“你不是人啊。”江稚啧了一声，又挺好奇，“这什么动漫社？”
　　“韩适宁组织的动漫社，这里是社团活动场地。”南北回答他，语气很平静。
　　“哦…对不起。”江稚道歉。
　　“干嘛对不起。”南北笑了一声，从桌子上跳下来，“韩适宁又不是什么不能提的禁区。”
　　“不是吗？”江稚看着他，“刚我提了一句你就那样了。”
　　“我那不是生气。”南北叹了口气，“我有的时候会条件反射，不知道为什么老能听见他说话。”
　　“会听见他说话吗？”江稚皱起眉头。
　　“你…他的事儿都知道了吗？”南北岔开了这个话题。
　　“差不多吧。”江稚说。
　　知道了以后，就对当初南北种种看起来不可理喻的行为都明白了。
　　南北抬眼望着黑板上的粉笔字，声音低沉：“做错事就得受到惩罚。他们没受到应有的惩罚，就都得付出代价。”
　　“其实你没想过，为什么秦晏他们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却依旧能在学校里好好的吗？”江稚看着他。
　　南北没说话，慢慢拧起眉毛。
　　“因为有靠山，所以什么都不用怕，肆意施暴，逼死人也能无畏继续。”江稚说。
　　“韩适宁他…”南北声音有些抖，“他出事之前被全高三的学生孤立羞辱，秦晏他们说看见他和一个女生衣衫不整地从楼道里走出来，还有视频监控录像。”
　　“因为社团的事情他去找负责老师签字，那女生是他社团里的成员，和他放学一块去的。”
　　“那个女生现在在哪？”江稚问。
　　“转走了。”南北轻叹了口气，“那件事给她造成的伤害很大，她什么也不肯说，很快就转学了。”
　　“你知道她转去哪里了吗？”江稚看着他。
　　“不知道…”南北的声音低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无处可查。”
　　“总会有办法的。”江稚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安抚。
　　“对了！”南北想到什么，迅速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点了几下屏幕递给江稚，“这人，刚开学的时候就加了我好友，她好像知道韩适宁的事情，但她一直都不肯说。”
　　“Feint？”江稚皱皱眉头，“我也不认识。”
　　能认识就怪了。
　　开学至今，他的列表好友里同班的也就躺着个孙祺。
　　南北这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的，除了白天因为碰见秦晏和老妈那些糟心的事儿以外，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他慢慢吐出个烟圈，把阳台的窗户打开了一半。
　　莫名的慌张，连侏罗纪恐龙大业都没心思继续进行。
　　南北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十二点整，江稚这会应该刚从酒吧下班。
　　十二点零五，应该收拾好东西关店门了。
　　毕竟树老板的店里客人那么少。
　　十二点十分，应该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南北揉了揉眼睛，找到江稚的电话拨了过去。
　　奇怪的是电话一直占线打不通。
　　南北听着嘟嘟的忙音，心里莫名其妙地慌起来。
　　一种不好的直觉加预感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
　　他掐了烟，拿过自己的外套拉开门跑了出去。
　　江稚平时下班的走的路他差不多知道，这人比较懒，但是比路痴又聪明点，喜欢在小胡同里绕来绕去抄近路。
　　南北沿着老街走出去，从菜市场那边拐了个弯，朝旁边的小胡同里走进去。
　　光线很暗，这片路灯都不怎么行。
　　南北摸着墙壁尽量避免被脚底下细碎杂乱的小石子绊倒，却一不小心碰到墙壁上的不明尖锐物体，手心被划了一道，疼得他皱起眉头嘶了一声。
　　兜里的手机在这时候突然响起来。
　　南北怕鬼，也怕安静的时候突然响起来的声音，这会儿被吓了个半死，在死寂的昏暗小胡同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心跳声。
　　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
　　是江稚。
　　南北接起来，把手机放在耳边，一股血腥味慢慢挤进了他的鼻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