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西大喊一声:“喔唷,路见星你挺坏啊!”
路见星瞬间躲到盛夜行身后去,用手攥着盛夜行的校服轻轻地扯。
李定西:“操……”
这寝室没法儿待了,小自闭什么时候和老大关系这么好的?!
“李定西你他妈别找揍。”盛夜行推搡李定西一把,漫不经心地说:“他学一句话能记好久,等回宿舍晚上他不睡觉和小鸡一块儿叽叽叽,你怎么办?”
“那不也影响你吗!”李定西说。
“我?”盛夜行掐了烟,嗤笑一声:“我能出去住。”
路见星顿了顿步子,又继续跟着走。
吃完早餐后的三人风一般地冲进学校,盛夜行嘴上叼的奶都还没喝完就扔了,边跑边给路见星喂油条,路见星咬一口笑一下,最后被呛到打嗝,蹲在地上缓了好久才缓过劲儿。
上午随堂突袭考作文,路见星又交了张奇怪的卷子。
改写作文的地方半个字他没写,全是画,用铅笔涂得潦潦草草,依稀看得出来是一个男孩儿骑在车上,风过掀起校服的一角,露出一截儿劲瘦精壮的腰腹。
盛夜行盯着卷子看了好半天,总算明白为什么考试考到一半路见星会突然伸手过来捋他衣服了。得亏他知道路见星什么性格,不然还以为是当众耍流氓。
不过画中人骑的这个车……怎么看怎么像摩托。
背景是拿铅笔涂的,路见星搞得一手铅才把天空一格格地全涂成雾蒙蒙的灰,骑车的人小小的,下眼睑边儿用红笔点了颗痣。
难道是画的我?希望我开心?
盛夜行带了满腹疑问,用胳膊肘碰碰路见星的,后者瑟缩一下,并不愿意讲话。
他好像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人偶尔附和,看样子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了,可其实根本就没有打开过某一扇门。每次书写都会画出来的小蛇盘踞在页脚,被画成了一个自己把自己打结的姿势。
考完作文考选择,路见星以比常人更快的速度迅速写完。
盛夜行一直暗中瞟着他,心想总算没什么问题了,突然听路见星在旁边儿开始念答案:“a!d!a!c!c!c!”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班上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哇操,学霸念答案了——”
“这什么神仙操作?”
“别说了,不想挂科就快照着写呗!”
唐寒停了巡考的步子,抬手示意全班停笔,用教鞭敲了敲讲台示意:“都先停笔。”
“c!”路见星又说完一道答案,冲盛夜行乐,“d!”
他和路见星对视片刻,笑了一下,侧脸在教室窗外的阳光下格外立体,“路见星,你今儿不烧开水改公布答案造福群众了?”
“啊。”路见星被自己呛了一口,不念了。
“水烧开没?”盛夜行看了一眼唐寒,努力给自己足够的耐心,压低嗓音学着路见星昨天模仿水烧开的声音:“啊——”
“开啦。”
被调侃的人回应得小小声,理直气壮地把答案用笔全涂了,在全班注视下站起来,嘴唇动了半天没说出话。
顾群山在前边儿帮忙:“寒老师,路见星要交卷。”
“就你话多。”盛夜行拿笔敲一下他的头,“你就不会让他自己说么。”
顾群山捂住头顶喊冤:“哎哟……我着急嘛。”
考场直接念答案的事儿让路见星在校园里火了一下午,其他班不少人专门跑来七班瞧路见星一眼,大多数人都挺好奇自闭症学生是什么样的,怎么还能说话呢?上次打架打完了都没人再敢风言风语什么,这次总算有借口再去瞧瞧。
他们装着是去上厕所路过,其实眼睛全往教室后排瞟,盛夜行被看得烦,来一个他瞪一个,吓得有几个男生连人头还没数清就赶紧扭头跑了。
“喂!哪个班的?”李定西小跑着去往外望,“别吵吵!”
“李定西!能让你们班寒老师把路见星转我们这儿来不!我们班少个念答案的!”
走廊上又飞奔过三个人影。
他们后边跟了好几个男生,争先恐后地往七班后门大吼:“你们班儿小自闭之前不是不说话吗,现在能说话啦?”
“你有本事来我们班抢啊?”李定西脸红气喘地吼回去,“傻逼!上次被路见星砸豁的手好了吗!”
有人说:“叫你们班人挑盛夜行不在的时候喊啊!”
“李定西。”盛夜行出声。
“啊?”
“退进来,”盛夜行声音冷冷的,“进教室。”
李定西刚退进教室站在垃圾桶旁边,盛夜行就从椅背上取了篮球在手里转转,往后门上使劲儿一扔,“砰”地一声把门给砸关上了。
“坐。”盛夜行说,“别搭理他们。”
真烦。
路见星不仅能说话,还能自己一个人去买煎饼果子加蛋加里脊肉加青菜呢,还能去办公室帮老师跑腿儿,能一个人摸回寝室不摔跤,晚上关灯贴墙睡觉不喊怕黑。
我家小自闭能做的可他妈多了,都以为跟你们这群傻逼似的?
晚上放学,盛夜行因为要留下来参加篮球训练,只得把路见星送到校门口,再好好儿跟他说了一遍要走的路。
临走时天要黑了,他看路见星走出去几步,又纠正:“路见星,别踮脚尖儿走路。”
路见星点点头,突然凑过来在他脖颈处狠狠地嗅了一下,闻到自己喜欢的味道之后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又走了。
这种味道对他来说是慰藉也是安全感的保证,至关重要。要是哪天没闻到,就可能成为路见星烦躁和大吼大叫的根源。
这种味道也让他回味,愣神似的在校门口的塑像下站了好几分钟,才低头盯住自己的脚,开始琢磨先出哪一只比较好。
这个问题又让他多思考了十分钟。
他依稀记得,李定西说不回寝室,盛夜行也说不回寝室……这么晚了还要训练,所以今天寝室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这种认知让路见星下意识抗拒回去,又饿又冷,想在校门口站着等盛夜行晚上集训回来。
他的目光扫到大树下的花坛有一圈儿坐的位置,也不怕冰屁股,直接坐上去了。
放学接学生的家长多,但现在夜幕低垂,大部分走读的学生已经被接回,花坛边儿坐的大多数都是路过休息的行人或者还在等孩子做特殊训练的家长。
路见星旁边还有个空位,再旁边就是跟他一个班的女孩儿柳若童,只不过他并没有认出来,也没有印象。
好冷。
路见星缩了缩手,正盯着不远处卖肠粉、面条的小摊儿发呆,肚子咕咕地叫。今天盛夜行忘了带他买饭就走了。
“让!”
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的柳若童突然出手去推另一个前来坐空位的大叔,女孩儿清亮的嗓音化作尖叫,“啊!!!”
市二的学生特殊,有一部分也来自于家长在精神疾病方面的遗传,比如盛夜行就是,所以家长也不一定都“精神状况良好”。
“啊——”柳若童又一声尖叫。
在在场所有人都未意料到的情况下,柳若童用尽全身力气去推拒这个大叔坐到自己身边,眼眶发红,嘴里不停地喊:“这里有人,这里有人,这里坐着我的朋友……”
这个位置明明就是她的“好朋友”坐的。
她那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好朋友。
“神经吧你!小姑娘!这里哪有人?”
大叔被推搡着不让坐,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抬腿就往空的位置踩,“老子偏要坐!”
柳若童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惊叫起来,抱住大叔的腿不放,后者也被惹得发了狂,抬腿就想往柳若童身上踹:“放开!疯子!”
周围群众一下散开不少,神色惊恐万分。
“让开,让开!”柳若童失声地喊,腰腹突然被猛踹一脚,趴在地上起不来。
大叔被彻底点燃了火,冲破身边有几个成年人的阻拦,还要拼了命地往地上的女生身上踢去。
“别踢了!人一小女孩儿你好意思么你!”有大妈开始喊人来帮忙。
场面触目惊心。
因为只有几个家长敢帮忙,所以差不多是三四个成年人撕扯在一起,其中那个大叔还疯了似的,一边怒吼一边往花坛的空位狂踩。
“疯了吧!报警啊快!”
“学校保卫室的呢?!叫保卫室!”
路见星听到周围一阵乱吼,艰难地捂着耳朵转过头站起来,一个趔趄没站稳,被那大叔一拳头抡到花坛边靠着。
好痛。
路见星没吭声,转身去校门口的垃圾箱边拎了个把手有近一米长的铁撮箕扛在肩上,又折回来。
谁在哭?
哭声尖锐刺耳,路见星耳膜被震得发疼,他低头,看了眼在地上趴着哭的女生。
下一秒,他那个铁的撮箕被他抡过肩膀,少年身躯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幼豹,用所有肌肉力量将沉重的利器精准出手——
铁撮箕砸到那位大叔的背上。
一点儿都没砸偏,路见星默默地算了一下距离。
再一下。
只听到几声尖叫之后,人群中有人爆发似的吼:“流血了!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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