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凡一怔,而后笔尖飞速纵横交错。“他旁听你的课多久了?”
“上学期,九月份开始一直都有来。”
“期间有没有发现他行为异常?”
“没有,自杀那一日的上午他还精神奕奕地来听课。”
“是你让他自杀的?”
柳长卿轻叹口气,一笑,有些许凉意挥散于空气中,他心头也跟着凉了凉。“不是。”
“你三天前因为什么事被紧急送院?”
“在浴室被黑猫划伤。”
杨思凡紧紧盯着他。“是黑猫?不是白猫或黄猫?”
柳长卿不明所以,边点头边回道:“黑猫。当时它正蹲在帘杆上,忽然跃下抓我一把。”
“这黑猫是你养的?”
“不是,”他略微沉吟,“记得家中常门窗紧闭,连阳台窗也是关着的,不知黑猫从何处而来。原本是打物管的电话打算让他们来取了猫只,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什么?”
柳长卿眼里渐渐泛上玩味,不自觉往单面玻璃一瞟。只觉一片优雅而摄人的黑里倒映出一个完全瞧不见的身影,他正正经经说道:“如果不是你们的江组长莫名其妙拉我去医院,或许物管来捉猫捉到的会是我冰冷的躯体。”
杨思凡还想继续问,被晾在一旁许久的顾谷终于忍不住抢道:“也就是说,你完全不知道黑猫在你家,也完全不知道黑猫爪子带毒?”
“确实如此。”
顾谷接着问:“你跟乐安的医生方玖是什么关系?”
柳长卿温温和和看他许久,忽而一笑,明朗而灿烂,却如天上游云,令人无法触及:“方医生似乎不曾接触这一连串案件吧?在黑猫袭击里,他只是将我生命从地狱拉回来的救死扶伤的医生。这属于私人问题,我选择不答。”
顾谷提醒道:“柳教授,若你不配合,我们更有理由怀疑你,所以柳教授,请你配合回答。”
“无关的事情都可以让你们怀疑一个人,是否太荒唐了?”他反问。
“柳教授,”顾谷语重心长,“事实上,我们发现袭击你的黑猫爪子上附着的是被稀释的箭毒木汁液,而袭击陈枫的是原液,我们有理由怀疑柳教授你养猫杀人后演一场洗脱嫌疑的苦肉计。而且,白······江组告诉我们,你在未明毒素种类前提下,提出到方医生那里去,听你的意思是想让你活就得去找他,我们有理由推测你可能早知是见血封喉。到了医院,方医生虽然开始推脱拒绝,但听到你的名字后即刻接诊。唯一令我们觉得奇怪的是,方医生需要为你准备三种血,这问题与案件无关,可以稍后你自主选择答或不答。但是,我们不排除方医生与你串通。所以,柳教授,请你务必配合回答。”
柳长卿无奈,端了端身子,双手依旧交握着。
还是那派花开无声的态度。
江白着实看不透。
他说:“自我来到五灵,去的都是乐安方医生那里看病,一来二去自然就熟了。医患见多了相识相熟,是怪事么?”他呵呵一笑,充满对不可理喻的嘲讽,“身体不太好,常患病,也只拜托过方医生,自然相信方医生比较多。当时自觉身体不对劲,第一反应是去找方医生,也是怪事么?”
顾谷摇头,表示理解。
文明的进程,或许也是人际疏离更甚的脚步。莫说是柳长卿,换作许多普通人,在陌生而繁盛的环境里,要完全信任他人,谈何容易?面临生命交付时,长久以来经营的信任便油然浮出,又岂会再涂添麻烦去思量信任陌生人?
“那么,柳教授你的意思是,你与方玖在这一连串事情里都是小葱拌豆腐?”杨思凡似是有些失望,没好气地确认。
柳长卿凤眼一定,疑惑:“什么是小葱拌豆腐?”
顾谷与杨思凡一愣,而后忍俊不禁。唯单面玻璃后的江白心头一凛。
顾谷解释道:“就是一清二白的意思。”
柳长卿点点头。
······
笔录做好了,三人出来,一人清淡似风,一人眉眼开朗,一人脸色郁闷。江白倚在走廊里,等着他们。
江白看着柳长卿在他身前默然走过,如一团迷蒙的灰雾,叫人无法看得明朗。
他冷峭的桃花眼一眯,将他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CBD(一)
办公室里亮堂如昼,两三柜子俨然,那唯一一张长沙发疏疏朗朗地远离端重的工作桌案,正奇异地看着那两人。
江白倚在磨砂玻璃门上,一眨不眨、目光如炬。他看见柳长卿从从容容扫他一眼,便自顾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翘起的右腿膝上,而后清清静静地抬眼看着他。江白一心打量着他,从他无畏无惧的眼神里,江白读不懂这个近乎谜一般的男子。堂堂摆出的一无所知,令他生疑更生畏。这疑生得有理有据,一步步解开便无需担忧。而这莫名而来的畏,出乎意料的,却令他振奋。
了不起的猎物身后,定然需要一个了不起的猎人来成全它的了不起。
至少,现在他认为柳长卿是了不起的猎物。
江白将身上的凛冽气息悉数藏起,朝他勾唇,笑得坦诚。“柳教授,这次我们只是来让你做个笔录,权当你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可若是没有证据洗脱你的嫌疑,下一次再邀请你,就是审讯了。不断重复地问问题,击溃心理防线,直到你露出破绽。柳教授想受这煎熬么?”
柳长卿双唇微抿,似在思量,随即两处嘴角延开出一条微弯的萋萋小路,似笑非笑。“我清清白白,不用受审讯的苦,自然也不必接受你的朋友关系。江组长如果是想问问题,请尽快。”他偏转头看一眼月朗星稀的窗外,似在确认又似在有意远离,“方医生还在楼下等着我,要朋友久等,也是一件抱歉的事。你说是吧,江组长?”
江白神情倏然变得寥落了几分,只是仍旧笑着。“柳教授文人雅士,自然不屑于与我们这等粗粗鲁鲁的人打交道,我明白。只是你是否是过于防备了?我江白不过也只是想交个高雅一点的朋友罢了,你何至于彻彻底底撇我两次?”
“过于防备?”柳长卿原本清淡的眼里,瞬间凝满了嘲讽的锐光。这是这锐光躺在他似笑非笑的清和神容上,并不显得多么突兀而刺人,反倒有一种撩人痒痒的魅力。他似是看清了一切,站起,无所谓地说道:“或许是呢,只是江组长这般威风八面风流不假的人,还是防着些比较好。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敢攀你高峰,免得他人更要疑心我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你遮掩。既然江组长没有与案件有关的问题要问,那我先告辞了。”
柳长卿迈开腿朝门口走去,江白却依旧倚在门上,寸步不让。他依旧笑看他:“柳教授授的是古代文学的某一支而已,不懂某些风俗俚语也不足为奇,是么?”
柳长卿一怔,不明所以。神经交缠间,猛然醍醐灌顶。“江组长说是,那便是了。江组长说不是,那便不是。江组长若要查,我区区,又怎能阻挡你?”
江白敛起笑,一把移开身子,似乎心情朗快了不少,言语中已扫走了刺探气息:“事实的确如此。不过柳教授说今日回来便今日回来,你在我这里的信用还是不错的,你这个朋友,我还是要尝试交交的。而况,我们检侦组可请了你当外援,站一条线上了,成为朋友不在话下,只要······”
他留给他接。
柳长卿也不赌气拂逆他,悠悠接话,又似在自判:“我是清白的。”
他头也不回,含笑出门,几许凉寂,几许嘲哂。
江白看他转过转角消失眼前,回到办公室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楼下露天停车场中的一辆白色小轿车。不到一分钟,柳长卿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里。他正朝着那辆对于检侦组停车场来说极度陌生的小车走去,步履适逸,不疾不徐,如阵前谈笑风生算无遗策的谋士,心有计量无惧无畏。
一步步靠近,江白便觉得夜空章的星一寸寸低垂,直至坠落大海坟茔。
柳长卿正要开门,身后急赶而来的高大而冷峻的身影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半开的车门啪地关上。
江白扬扬手里的手机,一脸歉意,满目精光。“对不起,你还不能走。”
柳长卿似怒非怒,挑眉静默对上他的眼。
方玖从车里出来,绕过车头,将柳长卿扯到身后,一脸挑衅地笑对江白。“江组长,长卿身体未愈,我要带他回医院去。请江组长放行,不然我不确定要不要告一条有意侵害他人生命安全的罪。”
方玖说完伸手开副驾驶的门,江白眼疾手快,一手抵在车门上。这半开不开的门,就如这两人一般僵持在开与不开只见。
“他不能走。”
方玖向来温和友善的脸渐渐抹上一层青色,他隐忍问道:“为何?你们还真当他是嫌疑犯?”
江白朝柳长卿看去,坦然说道:“嫌疑暂时来说是脱不掉的了,不过现在我追出来,并不是要将他捉回去,而是有事要他帮忙。”
二人不解,默然静听。
“你既作为外援,有工作了自然也不能落下你,否则纳税人的钱不是白花了?相信柳教授既有学识,该明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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