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录
“白大?”张朗唤他。
他惊回神。“什么?”
张朗担忧又疑惑的看他一眼,随后盯着手上的小本本,语声单调得如一马平川。已然见怪不怪,还有什么惊诧或恐惧?“死者身份确认,正是梁博生新婚妻子罗沐。25岁,百岐人,半年前迁入五灵。从她的通话记录看,认识梁博生大约是四个月前,两个月前两人登记结婚。死者家属······空白。职业是自由职业,但从她手机上所有搜索记录看,她对生物技术有一定基础,但是无法得知学习经历等内容。资料不多,几乎是一个空白的身份。”
江白朝仰躺在地上,后脑明显被硬物撞击致死的罗沐走过去,缓缓伸手去掀开那一层薄薄的眼帘,只一眼,他便如电击般惊慌失措地闪回手。
他朝后伸出不受控制逐渐麻木的手,艰难咽下一口气。心神缓冲了须臾,冷然一笑,似乎有一丝嗅到猎物的激奋感,夹着对未知的极度恐惧,道:“张朗,通知检验科老大麦子韩,让他准备操刀。”
张朗疑惑想问究竟因为什么需要检验科头头操刀,却在看到江白那股复杂无以名状的神情后沉重地点点头,忙去了。
几近空白的身份?
江白在失重的电梯里千头万绪,抓不住关键。这就好像他的灵魂已然出窍,正虚虚地浮在半空阴森森地嘲弄着他,而不愿帮他牵出一丝一缕。
电梯门开了,迎面来了一个用手臂夹着一本暗红封面书籍的人,江白的目光被那抹暗红吸引了过去。他忽而似是忆起了什么,掏出手机便按下一个号码。
“回来了?”
手机那头的人似乎正与人谈笑风生,当他回答他时顺带着带了些笑意。“我正在乐安,方玖说······”
话未完,一道道女声突地冒了出来,兴奋而崇拜。
“柳教授,这就是世纪之书摹本照片吗?好神秘呀。”
“哇,我算是开眼了。”
“会不会出版复刻?好想收藏一本。”
“这些是什么文字?我看不懂。”
“诶你看,这个有点像象形,像个‘山’字,但是下面圈圈绕绕的是什么?莫非是水?”护士一扯柳长卿拿手机的右手衣袖,“教授这是什么文字?”
“有完没完?”江白隔着手机朝那边吼,惊得正想回答的柳长卿一愣一愣地。他随即笑着跟护士们说抱歉,而后无奈走到一旁,清清淡淡说道:“方玖让我回来重新检查一下,估摸着也要到八点,我是今晚去检侦组还是明天?”
想让他们加班?江白幼稚地想着。顷刻间却又堆起笑意,道:“今晚吧,越快越好。”
柳长卿轻轻应了声,正准备挂,那头的江白却将他扯回电话里:“不过看你精神不错,想来复检也不需······算了,检吧检吧。”
柳长卿莫名其妙,又轻轻应了声,无悲无喜,听在江白耳里却含满敷衍的味道。江白隔空挑眉,没头没脑地问他:“方玖接的机?”
柳长卿闻言眉头微皱,语声冷了几度,似北风般刮了江白一脸霜雪:“江组长,我是嫌疑人,你是检侦组长,说得难听点一个兵一个贼。你若是以审讯人的身份问我任何与案件相关的问题,我可以和盘托出。但若你是以你认为的朋友的身份问我私人问题,很抱歉,我并不觉得我有必要回答你。我尽量八点前赶到检侦组,若无甚事,我先挂了。”
说完,两边的手机都果断退出了通话界面。
江白一阵恍惚,也莫名其妙,对自己,对柳长卿。他看一眼路上车水马龙,双手插着裤袋走向路边停车位。等他回到检侦组,已然晚上七点。想起晚饭未吃,便从办公室的柜子里找出一个杯面,用开水烫了,明明味同嚼蜡却依旧大口大口吃尽。想着麦子韩他们的报告估计要明天才能出,今日的案件侦查又交给了张朗他们,便干脆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休息,以期利用放松的神经重新思考着半个月来的一切,不知不觉便又入梦。
只是这一次,他看见的是雪,白茫茫软绵绵冰冷冷的雪,漫天而下,絮絮飘飞。苍茫无垠中,只有他一人独对一树消瘦的枯枝。
这场梦,以此淡淡开始,又以此淡淡结束。
江白醒来,却不知它是好梦还是噩梦。可不论如何,他心下窃喜着。雪,洁净无暇,恰似肮脏天地间的一抹清洁剂,将碧空还予人间。或许是预示着,案情即将明朗。
他心情算好,踏步出门,见格子间里坐着的顾谷仍在与某几人奋力加班,坏笑上脸,走过去倚坐在他桌上,道:“姑姑,过儿放雕回来了。还顺便捡了些柴枝回来,给你搭张床,你以后不用吊绳子了,可欢喜?”
顾谷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故作酸溜溜的:“你与你的雕在外头逍遥快活,我却要在这古墓里焦头烂额,你还好意思回来?别想用一张烂床就打发我。”
“那如何才能打发你?”江白笑得更欢了,合着听闻的人,大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浓烈而憔悴的笑声。
顾谷随手丢给他一叠资料,道:“你我融为一体,同甘共苦。”
江白拿着资料,莞尔,却暧昧:“那行,晚些来我办公室。”
顾谷白他一眼,边敲字边佯怒,带着些微羞怯。“去你的,秦晚占了桌子,我占地板?”
众人似乎早已习惯此等无头无脑不拘小节甚至荒诞的打趣,竟都哈哈大笑起来。江白听见,知道众人心头舒畅了些,便也准备收场。他眉眼一弯,如一轮新月,冷淡;又如一朵桃红,多情。“你嘛,占沙发,我们挤挤就好,气死秦晚。也省得外头总以为我跟秦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过就是苦了你了,姑姑。姑姑吃惯苦,也不怕再吃多······”他把资料递还给顾谷的手在半空滞住了。
敞开的玻璃门,望得到他办公室的拉帘,也望得到站在米白拉帘前憔悴的柳长卿。似乎因中毒又加之两天舟车,他的脸更苍白了,显得有些虚渺无定。弱柳扶风形容他则过于矫饰,更像是水边抓定了磐石的万里挑一蒲苇,看着无骨羸弱,实则骄傲坚韧。
他很平静地站在那里,虽兰芳玉树,却似有还无。
江白见到他,也不跟他打招呼,直接朝他走过去。江白觉得,望着他的时候,他觉得他仿如一座活火山,表面宁静苍翠,内里澎湃热烈,一朝释放,摧枯拉朽侵吞山河。他心下一凛,绕过他从自己的办公室拿出属于柳长卿的资料夹。出来,朝他招招手,便将资料与柳长卿一同交给一脸不情愿的顾谷与杨思凡。
三人进了审讯室,江白戴着无线耳唛抱臂在单面玻璃处往里看。
一坐下,顾谷若有若无地瞟一眼硕大的单面玻璃,而后客气地跟柳长卿仔细说了一番注意事项。说的是什么,江白也没有留意听,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柳长卿面上表情。可惜柳长卿似乎永远都是那副疏离而温和的淡静神情,江白不禁在想,是他本身如此还是后天有意训练?
顾谷说完,翻开笔录纸,正欲发问,杨思凡抢先一步冷言冷语,似乎不太待见柳长卿。“柳教授,请问四月二十日傍晚六点到九点期间,你去哪里了?做了什么事情?”
柳长卿看她一眼,从容自若得似是早已料到。那晚洗澡后,江白曾对他表达过怀疑他是杀害陈枫的凶手这一想法,所以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徐徐回道:“在家,七点半左右出门去乐天酒吧拿作弊学生名单,之后回家。”
“作弊学生名单拿到了?”杨思凡盯着他,眼里不知是火还是冰,连身旁的顾谷都觉得她有那么些陌生。
“没有。”
“后来也没拿到?”
“后来钱浅亲自拿给我了,说是可能丢翡翠时无故丢失了。”
“在家有没有人证?”
柳长卿一脸无奈,摇摇头。
“你跟钱浅是什么关系?何时因何事认识的?”
“我们是朋友,六年前我来到五灵时曾遇到困难,是她帮助了我,后来熟络了便成为了朋友。”
“是什么困难?”
柳长卿闻言,脸上神情在刺眼的灯光下失落了几分,摇头不语。
“你是不说还是不记得了?”她看着他黯淡的眼睛。
柳长卿放在膝上交握的双手紧了紧,指关节压走了血液变得突兀,泛着坚忍的白。他微微迟疑:“一点小困难而已,不记得了。”
杨思凡怀疑地看他几秒,而后刷拉拉在笔录纸上匆匆记着什么,豪爽又似乎气郁般一划,严正抬眼:“你认不认识陈枫?”
“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她再问。
柳长卿摇摇头。
“陈枫是不是你杀的?”
柳长卿似乎对此怀疑颇觉好笑,嘴角微微漾出笑意,还是摇头。
杨思凡一拍桌子,震得里两人外一人心头一怔。“说话!”
“不是。”
“梁博生是你的博士生?”
“不是。”
“那为什么你对他印象这么深刻?为什么他一个理工科的跑来你这文科的听课?”
柳长卿对上她如山崖般峻峭的眼神,两手在膝上握住了,眉目间似乎有几许惋惜残留。“他为什么来听我的课,我私以为不过是感兴趣。严格来说,我与他不曾私下里聊过,连课堂知识都是在作业上以书面形式讨论,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查。至于为何对他印象深刻,只是由于这位学生有些特别罢了。正如你所问,一个理工学生一节不落地跑来旁听我的课,且讨论不直接来问而是在作业上写下,如此怪异又有趣的行为,我怎能不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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