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叠字把温渔弄得笑出声来,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乐了半晌,才收拾好过分傻气的表情。他拉开那扇窗,阳光洒进来,过分雀跃,甚至想欢呼。
什么右眼跳灾!封建迷信!
温渔这个人,自从留学回来后作风手段说好听点是雷厉风行,实在有点急性子。这种第一时间要求所有人与物一步到位的性格放在工作中很能提高效率,但生活中难免让人有点招架不住,他自我反省过到底怎么回事,最后归结于大洋彼岸的快节奏生活。
韩墨曾经对此评价:“和文化环境无关,你应当是讨厌以前的自己。”
温渔那时说:“你又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
现在他信了,这些看上去不算缺陷的性格弱点的确在他去往费城之后开始迅速生根发芽,但那并不是埋下种子的原因。
在温渔顺风顺水的人生中,他曾一点也不急躁,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直到他的重大纰漏出现。
那个夏天他总是拖延着,心想水到渠成,相信自己等来时机就能想通心头因为好友的一举一动而产生的反复情绪。
他以为时间能主宰一切,却最终全部失控。
所以温渔抛弃过去的优柔寡断,方式虽然有些极端,但他不容忍自己再“失去”了。
距离时璨搬入——起码温渔单方面地觉得——只有不到一周,期间还夹杂着春节假期,这不是个装修房子的好时机。温渔挣扎无果,心平气和接受事实,决定先添置家具,至于整体改装,可以等日后慢慢来。
他想一出是一出,休假时间不好麻烦公司助理,发了个朋友圈求助,最后陪他在大年三十逛家具城的人居然是易景行。
“时璨要搬?”易景行问他,得到肯定答复后笑笑,“那挺好的,先恭喜你们。”
温渔无奈地纠正:“没有,他原来住的地方要拆迁。”
易景行愣了下:“这样?那还挺巧的。”
温渔很想说一点也不巧我就是开发商,但防止被易景行奚落,这话他自行吞咽了,尴尬地朝对方一笑:“是啊,哈哈。”
平时对易景行的印象颇为不靠谱,事实证明他办事相当有条理和水准。除夕的家具城过了午后只剩下少部分的店还开着,易景行领着温渔转了一圈,想买的东西基本都逛得差不多了,除却温渔想要的一个矮书架,易景行劝他先把大件摆好再看。
东西全都运上了车,另一边有人等着安装完毕放春节假。于是温渔和易景行在门口道别。他先感谢了易景行,终于有空说出自己的疑问。
“对了,怎么你今天还不留在家帮忙?”他说。
易景行反问:“你不是也到处跑?”
温渔下意识地说:“那不一样,我爸那边晚上去吃饭就可以。”
易景行转着自己的车钥匙:“我嘛,回不回去没差别,反正我爸妈也不想要这个儿子。”
温渔以为他是和家里吵架了,板着脸道别瞎说。他猜易景行多半没听进去的,仍是那副无所谓的笑容。
直到好几年后另一些事情发生,温渔才知道那个春节易景行过得很糟糕。
但这些他当时一无所知,愉快地回家监工。
重新添置的原木色家具和整体偏现代风的冷硬装修相比稍显温暖,温渔思索着全部重装,也没放在心上。客房是南北向,因为原本是作为阳光房设计,还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视野很好,除了西晒没什么缺点。
温渔又拍了一张照片,想了想发给时璨。
他在新书桌边坐了会儿,纠结要不再添点类似台灯的小件,半晌没等来时璨的回复,温渔有些在意,但没多问,起身回老爸家。
如今温正恒以休养身体为由搬去了露山新买的别墅,接来郊区的父母,彻底不和温渔住一起了。那一片有不少商业上的伙伴,环境和空气质量都好,像个大型疗养院,温正恒过去以后还想让温渔一起,被他以离公司太远为由拒绝。
从前住了很多年的偏北城区房,温渔做主挂中介后卖掉了,价款他打算年后自己添一点换辆车——这些事上老爸总尊重他的决定。
除夕下午,在城里的最后一拨加班党各回各家,温渔驱车去往露山——温家近几年走动愈发频繁,如无意外,今天的年夜饭应该是很大一桌。
这是温渔回国后过的第一个春节。
“爸,我回来了!”他熟门熟路地打开门,提着买的年货,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曾经见面就打的几位叔伯已经冰释前嫌,正和乐融融地挤在牌桌上打麻将,家政阿姨不在,厨房由老爸掌勺,姑姑和爷爷正在帮厨。
而他这一嗓子,直接惹来客厅里玩游戏、看电视、聊天的同辈人注意,几个哥哥姐姐一起跑上来:
“是小渔回来了!”
“好久没见到小渔,长高了这么多——”
“刚还在说你,在景龙……”
温渔应付着他们,把东西放好,挨个和亲戚打了一圈招呼。他不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可节日里的阖家团聚让数年来远离故土的人太过感慨。
他去到厨房,洗了手,和姑姑一起摘菜:“爸,怎么回事啊今年好多人。”
“怎么说话的!”老爸正折腾锅里的一条鱼,闻言见缝插针地教育他对亲人要有礼貌,温渔听不得这些,耳朵长满了茧子,权当自己聋。
倒是姑姑来解围:“三哥不是搬新房子了吗,以后你爷爷奶奶也在这边住,大家听说了就决定来吃年夜饭。一来呢是给三哥暖暖房,二来两位老人家也不用到处跑,方便。哎小渔,就你回来得迟,怎么回事呀?”
“我有点私事。”温渔说,自觉站去水池边淘米。
“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什么!”老爸数落,“我是懒得管你了,反正也管不着,你自己注意着点分寸,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别给你爹捅娄子就行。”
厨房里油烟大,温渔咳了两声,立刻躲去门边站着:“放心,我给你捅再大的篓子也就找个你不喜欢的儿媳妇……”
他说得宛如调侃,老爸听了也乐呵呵的:“用不着我喜欢,你喜欢就行啦!”
温渔心念一动:“真的?”
老爸说:“以后几十年日子又不是和我过,你喜欢,只要别是什么嘴歪眼瞎的,我没什么好不同意——对吧妹子?”
姑姑笑着帮腔:“三哥说得对,孩子嘛,管他还不是希望他开开心心的。小渔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想法,用不着你多说,哪儿像我家那熊孩子……”
两个长辈开始忆往昔扯育儿经,温渔一看没他事了,即刻溜之大吉。
他在客厅陪堂哥带女儿,教育高三的堂弟最后半学期一定要抓紧,不时应和长辈的询问。年夜饭是温渔回国后第一次全家人聚齐,他挺开心,喝了点酒,饭后被几个哥姐拉着看春晚,虽然毫无兴致,也跟着他们笑。
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露山远离城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更显安静。
温渔为了抽烟躲到阳台上,不远处的别墅只有零星的灯亮着,像黑夜中的星辰。他点燃烟叼在嘴里,终于有了片刻属于自己的空隙。
手机里不少未读消息,大部分来自朋友,提前祝他春节好,温渔挨个回了过去。置顶的聊天框里依然没动静,他想了想,发去一个问号。
上一次这么突然断掉一切联系的结果让温渔险些崩溃,他站在阳台抽完一整根烟,没等来崔时璨的反应,深吸口气,拨了电话。
机械提示音仿佛响了一个世纪,接通时,温渔有瞬间心律不齐。
“温渔?”时璨问,“怎么了?”
那一点委屈突然泛滥,温渔吸吸鼻子:“你不回我消息。”
片刻后他听见时璨失笑:“我刚拿到手机,你信吗?”
“不信。”温渔说,可分明因他这句话那些委屈都消散了不少,“你是不是现代人啊,总不至于下午到现在都不玩爱消除吧?”
“真没有,我回清州之后就帮我妈做饭去了,手机丢在包里,刚一直响才拿出来,不是故意的。”时璨强调。
“行。”温渔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看着远处安静的别墅区,“现在闲下来了吗,还是在看春晚,和亲戚聊天?”
时璨:“和外婆包饺子,家里没别的亲戚,他们都不想来。”
温渔一时噎住,时璨却继续说:“不过也还行,人少就没那么多讲究,也不闹。晚点等老人家睡了,陪我妈看会儿电视,我就早点休息。”
他那边还有些噼里啪啦的声响,温渔好奇道:“清州能放炮吗?”
“能啊。”时璨说,“一会儿给你拍个视频。”
温渔说好,还要再和他聊几句,那边堂哥把阳台门推开喊他进去,外面冷,温渔应了两句,再转回电话后,时璨抢先说:“你有事?”
“嗯……”温渔不情愿地往屋里走,“那先这样吧,我家人多,吵得很。”
“好,年后见。”时璨说。
兴许温渔出了错觉,这一声年后见压得很低,声音却温柔到极致,以至于险些淹没进了扑面而来的合家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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