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可以要他吗,他坚持地在内心渴望着。
杜亚琛没有推开他,他回应了宴喜臣的吻。
宴喜臣闭上眼,感到过了许久,杜亚琛放开他,自顾自沉默地走到湖边坐下。他的背影像一柄笔直的刀,被这一条叫往事的河流照射得发亮。
他忐忑不安地走到杜亚琛身前,深黑的影子于是倾斜下来,将杜亚琛笼罩在他的影子里。他背着光,眼睛却雪亮。杜亚琛脸上神情莫测,仰头眯眼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宴喜臣的下一步动作。他这副神情让宴喜臣把持不住,果真低下头来,勾着他的脖子,试探地在他唇上蹭了一下,杜亚琛没有拒绝。他的气息无声地紊乱,他扯了一把宴喜臣,于是将人扯倒在自己怀里。
两人在草坪上滚成一团,拥吻。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唇分,宴喜臣抬起点身,从上方看他,喑哑地问。
杜亚琛躺在下面,用力按压他的眉骨、眼睛、嘴巴,目光纠缠着。
“嗯,本来是这么跟你说的。可是你不听话,还跑到我这里头来。”
宴喜臣想到这里又担心:“我进来时,在湖边遇到了该隐。”
杜亚琛静静望着他:“嗯?”
“他说,一旦通道打开,他就能够进到你的表世界里来……”
“他的确能,但不会把我怎么样。”杜亚琛手指攀上宴喜臣的,“这里是我的表世界,我即是空间法则。该隐是里世界的意志,并不属于这里,所以不用担心。”
“他骗我?”
杜亚琛无所谓地把玩着宴喜臣的手指:“他不想你来找我。”
宴喜臣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低头看着他把玩自己手指的关节,心中有些慌乱。慌乱完了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别扭滋味。
“你擅自跑到表世界里来,没有跟任何人说,知道如果没有人能进来,你的后果是什么吗?”
杜亚琛却无所谓地笑了下:“大概会一辈子困死在这里吧?”
“然后你觉得也不错?”宴喜臣心里的滋味更复杂。
“有山有水有我生存的价值,还有你,我很知足,是不错。”杜亚琛继续逗他。
宴喜臣揪住他的领子,大有要将人掐死的架势,下手却还有分寸:“是谁一开始跟我说,要从表世界醒来?”
“别生气嘛。”杜亚琛还是那副老样子,“现在你救我,我挺感动的啊。你是想我表现得后怕一点,还是想我表现得更爱你一点?你这回把我的奢望都看得清清楚楚,要说对我负责了吗?”
饶是宴喜臣心中再多欢喜和想念,听到此处面对他的厚脸皮也恨不得给他两脚:“你要我负责吗?你已经说不要我了。”
杜亚琛就这么凝视他的脸许久,败下阵来似的叹气。他的手虚虚放在宴喜臣的腰后勾着他,好让他不从自己的身体上掉下去。
“我说那样的话,的确不是因为要抛弃你。”杜亚琛说道,“还记得我伤得很重的那天吗……”
宴喜臣正色起来,从他身上翻下,知道杜亚琛这是要跟他坦诚。
作者有话说:
燕子:赌你爱我 老大:不我不爱你(笑) 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41章 真实与虚假的界限
巴西利卡大剧院之后,宴喜臣再没有见过该隐。该隐就像消失了一样,关于他的流言连篇,他却逐渐消失在流言之中。不仅没有里世界的人再见过他,连宴喜臣都没有再见过他。这给宴喜臣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整个巴西利卡大剧院的闹剧,就像被该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前段时间宴喜臣每天活得浑浑噩噩,闭上眼就是基辅的惨剧,脑子里全是医院里已经化成血水的方烁。他活在折磨里,活在一场灾难里。
愧疚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
外人看他人的愧疚,总觉得它那么微不足道,仿佛是能轻轻揭过的某种情绪,很快消弭。只有真正受愧疚折磨的人才知道,愧疚是能渗入骨骼的毒,是钝刀子割肉。愧疚并不强烈地,日夜折磨一个人的心智,让日光下永远笼罩着那么一片阴影。
方烁就是宴喜臣心头那片影子。
那天在巴西利卡大剧院中的方烁,宴喜臣很确定,他情愿看到自己这幅备受折磨的模样。
即使如此,方烁也再没有在宴喜臣面前出现过。
“因为他跟我在战斗,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我们没日没夜地战斗,他想杀死我,而我也是。但我知道巴西利卡大剧院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杀死他的力量了。该隐和我纠缠了五天,这五天我殚精竭虑,筋疲力尽。你看到了,我受了很重的伤,其实他也受伤不轻。”杜亚琛轻轻哼笑一声,手指依旧无意义地摆弄着宴喜臣的手指,与他交缠,“所以你还会奇怪,我们两个怎么同时消失不见了,对吗?”
“等等。”宴喜臣打断他,“他作为空间的意志,你有能力与他直接对抗吗?”
该隐是空间的法则,是一切的根本,如果这是个虚构空间,该隐就好比是源代码般的存在。杜亚琛也曾对他说过,要杀该隐,就好比弑神。但是在巴西利卡大剧院的那一天,宴喜臣记得杜亚琛也曾说出过否定的话。说他不必以神的名讳称呼自己……
“这也是我与他正面交锋时想要确认的一件事。”杜亚琛站起身,牵住宴喜臣的手,走到那片碧光粼粼的湖边,看着远处春枝上的绿叶,转头问宴喜臣,“你看到什么?”
“树,还有鸟?下午了,太阳有点刺眼。”
“想要看秋叶吗?”杜亚琛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好啊。”
然后他看到那棵树发生了变化,树叶由绿转黄,又由黄转向金橙色,整棵树的颜色都变成灿烂的颜色,秋叶在风中飘荡着。
“这是我的表世界,所以我的意志能够控制这里的万物,某种意义上,我是这个空间的主宰。刚才在我的脑海里,只是给这棵树下命令,要它变成秋天的树。那么现在你也来试试看?”
宴喜臣有些迷茫了:“可是你说的,这是你的表世界,只有你能——”
“试试看。”杜亚琛认真地打断了他。
猜到了杜亚琛暗示的含义,宴喜臣感到心跳快起来。他眼神幽暗地看着远处的那棵树,心想,如果这时候是春天,有满树的花就好了。
先是很缓慢地,从远处看树枝好像发生了些变化,接着花苞越来越大,次第而开。金黄色的叶坠落,纷飞在空中,取而代之的是盛开满树的粉色花朵,这让整棵树看上去像一棵巨大的樱花树!
可是那棵树是梧桐。
宴喜臣呆呆地看着树的方向,已经完全被震撼了。这样的变化让他一时间缓不过神来,但是他心里又想,要是这时下大雪,雪落在盛开的花上……
于是刚才还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景色开始变得浑浊,扑簌的雪从天而降,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洁白的风。更不用说远处所有的树全部都盛开了花,而雪很快变成大块的飘絮,积攒在花枝上。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前所未有,既壮丽又诡异的景色,好似春冬两个季节就此合并了!
宴喜臣完全不敢看杜亚琛的眼睛,他的声音甚至颤抖得自己都听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非常确定这是杜亚琛的表世界,有刚才经历过在杜亚琛的潜意识保护下刀枪不入的刺激经历,眼见当前的“所得即所想”,第一反应就是杜亚琛对他情感之深刻,以至于连自己表世界的控制权都愿意交给他。
杜亚琛转头一见宴喜臣那复杂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敲打他:“你的想象力,还可以再有点野心。”
宴喜臣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没能很好地接收到杜亚琛的暗示。
“表世界的控制权并非我给你的,而是你本来就可以做到。”杜亚琛压低声音,“从巴西利卡大剧院之后我就在怀疑了,该隐完全没有必要将所有人都引到那个地方,只为了见你一面。他的目的如果是流血,那么他做到了,但整个闹剧未免太儿戏。如果是为了让你想起一切,引起你的愧疚心,那么他私下里单独面对你也没问题,更不需要像这样大动干戈。”
“那么他是……”
“他要你亲眼看到流血,还要你亲自选择。很残忍,不是吗?”杜亚琛笑得有点自嘲。
杜亚琛露出那样的表情,宴喜臣一下就明白过来。他握紧了缠着他的手指:“有些选择没得逃,我理解你。”
“不。”杜亚琛摇头,“我是带着一点私心的。我和你站在台上时,那么长时间,方烁几乎没有打断过我们,就好像接下来的一切都是他乐得见到的。他是真的很想看你做选择,并非仅仅出于感情上,而是出于更多的——”
杜亚琛说着将目光投向他们前方的那片花:“比如说,你才是这个世界有说话权的人!不仅仅是在我的表世界,在每个人的表世界中,甚至里世界。”
宴喜臣被杜亚琛忽然凛然的目光看怔住:“你……”
他屏息。于是听到风停下,树叶也不再动,就连水面都平静了。
杜亚琛轻声道:“那时候我有了这个猜想,我浑身的血都在为这个猜想沸腾。该隐,根本不是世界的意志者。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