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钟,宴喜臣提前回家。
刚推开门,视线就猝不及防撞上了马路对面那个正坐在防护栏杆上的小小的身影。
男孩坐在防护栏上保持着很好的平衡,正从川流不息的来往车辆的间隙中对他笑。
天又开始变红了。
宴喜臣仰头看了许久,做了一个决定。
他跨过防护栏,目不斜视地横穿马路而过。他不左瞻右顾,步伐也并不仓促加快。
他就这样横穿无数高速车辆的马路,如入无人之地。
没有一辆车撞到他,他就这么成功从车流中走了出来。
宴喜臣回头茫然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车流,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似乎一时间也没能相信自己的猜想竟然真的被证实了。
“要么我疯了,要么这世界疯了。”他喃喃道,“操!”
小男孩在他身后,作势要从护栏上往下跳。
见到宴喜臣转过身,小男孩伸出双手,一副很萌的样子,做了个“要抱”的姿势。
这个小男孩身上发生了太多诡异而无法解释的事,而他显然对宴喜臣安然无恙横穿马路也丝毫不感到稀奇。那天他对他说的话,“黄昏太长了”又是在暗示什么?
宴喜臣将他抱起来,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你到底是谁?”
小男孩很自然地抱着他的脖子:“我是你餐厅里的客人。”
“这样就没意思了。”宴喜臣凝视着他,“我不介意把你直接抱回家。”
“威胁小孩子可不怎么有风度啊。”
“我不仅会威胁小孩,还会打小孩屁股。”
“好吧。”小男孩笑了一下,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你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是吗?为什么眼前这个世界,变得不太对劲?”
“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你疑惑的事情背后的真相可能是很残忍的事实哦。”小男孩拿腔拿调的,用手指了指一旁的玻璃橱窗。黄昏的光折射在橱窗中,里面的世界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小男孩望着玻璃中的自己和有些迷茫、紧紧皱着眉的宴喜臣:“你的家人,朋友,理想的工作,安稳的生活,也许在你知道答案后就会全部失去。即使如此,你还想要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宴喜臣随着小男孩的目光,也看到了玻璃橱窗中的自己。
他不可控制地靠近了一些,然后又靠近了一些。
“那么我来替你做决定好了。”小男孩忽然伸手在倒映着黄昏的玻璃上点了一下,“从你的乌托邦醒来吧,小哥哥。希望你不会恨我。”
夜幕中的光亮忽然黯淡了,所有的路灯不约而同地闪烁起来,最后归于熄灭。他脚下的道路无限向远处延伸,马路上的车都没了踪影。
远处的地平线开始燃烧。
宴喜臣抬头看向尽头,瞳孔渐渐紧缩。
落日重新升起,黄昏返回人间。
地平线的光芒笼罩大地,像一场无声的爆炸。等光芒散去,还是同样的城市与街道,但也完全不一样了。
怀里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他身边的橱窗里空空荡荡,路灯换了模样。而马路的对面,从来就没有他的奶茶餐厅。
第2章 这是什么鬼世设
五点钟的光景,天边泛起鱼肚白,这时候路上没什么人,地面在寂静中像结了层霜。
明月的余晖洒进小阁楼,两道黑色的身影一动不动,女人端着枪,男人贴墙站着。
他们安静得宛如雕塑,不知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多久。
“我总觉得有阴谋。”女人懒洋洋地说。
“怎么?”
“老大什么时候给出过这么简单的任务了?我们刚从E区回来就让我们来盯梢,紧急但不重要的任务都是随便找两人就来了,所以我们这次按理说应当是重要且紧急的任务。但我们在这儿蹲人得有三小时了吧?三小时,连个鬼影都没有。”女人气质妩媚,眉梢处有一颗痣。
身旁男人瞥了她一眼,知道女人虽用懒散的调子说着话,但她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备战状态。
“有一个传言。”男人说,“这次老大是亲自过去接的人。我们从E区回来时,他后脚也才刚到。”
“这么重视?”女人挑了挑眉,“是敌是友?”
“很难讲。但这条命令却很有意思。”男人脸上出现耐人寻味的表情,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人一现身立马攻击,但要留条命。”
“对方要是一个强手还有的说,万一是个菜鸡这任务难度未免有点大。”女人笑起来,“罗森,给我根烟。”
男人看了眼远处的天:“天快亮了,不是松懈的时候。”
对面二手书店的门忽然被推开,玻璃门上挂的铜铃一阵响动。
阁楼上的二人几乎是同时端枪对准目标。
然后他们就看见,目标踉跄地从玻璃门中跌出来。他跌在墙上的身体下滑,很快窝在地面失去了意识。
静默三分钟,阁楼上的两人又同时放下了枪:“……”
“这是个什么事儿?”女人有点懵逼,“他昏过去了?”
罗森则皱了皱眉:“玫瑰,你留守。我下楼检查一下。”
一小时后,阳光普照,寂静的道路上渐渐有了人声。书店门口的青年依旧沉睡着,无知无觉。对面的阁楼上已空无一人。
某栋高楼的宽阔内室。
男人穿着宽松的浴衣,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细小的水流勾勒出他英俊却略显慵懒的眉眼。指间像夹笔一般夹着一根烟,时不时点在腿上的笔记本上。很显然,他在梳理某些东西,沉静而专注。
两道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房间里,悄无声息。
“老大,养乐多。”
男人没有抬头,抬手就捉住女人抛来的东西。
他抖了抖本子上散落的烟草:“说了多少遍,进来敲下门。”
“敲了呀,你没听见。”玫瑰指了指旁边,“况且门开着,我们看你一直发呆,也没什么要紧事嘛。”
“怎么样?”男人掀开养乐多,抿了一口。
“早上五点十五分从书店出来,但我们没来得及动手,他就直接晕过去了。”罗森说到此刻低下头,与女人对视了一眼,“老大,他到底是什么人?听说你亲自领回来的?”
“嗯。”男人将烟草散落的烟头掐掉,剩下一半的烟身,点燃,“是位故人也说不定。再替我去试试他吧。”
“我还是要尽全力攻击?”
“前提条件不要忘了。”男人好心提醒。
可以受伤,但不能致命。两人沉默片刻。
这听起来简直像奇怪的猫捉耗子的游戏。
“有什么问题吗?”他撩起眼皮笑。
罗森和玫瑰赶忙表示没事,立马就溜。
他们都对男人这样的微笑心有余悸。
视线模模糊糊。宴喜臣睁开眼,所处之处是一间昏暗的屋子,烘焙的气息很浓郁,有机械的声音。
身体的反应比意识反应更迅速,宴喜臣飞快起身,打量一圈四周之后,拉开疑似洗手间的门,先用冰水洗了把脸。
他很清楚自己恐怕昏迷了一段时间,之前还有意识的时候,他站在回家路上,是黄昏。
熟悉的街道和建筑,却是完全不熟悉的城市面貌。
宴喜臣只记得自己当时发疯地去推街上的每一扇门,近乎歇斯底里地想确认这还是他原来的世界。
后来在他推开一家书店的门时,剧烈的疼痛感从神经中枢堕下,他几乎瞬间失去了意识。
走廊上走动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宴喜臣还是蒙的,就见一个脸色很臭的青年手里端着食物与水进来了。
青年的身材高挑,五官英朗,就是眉目间有一丝戾气,正谨慎地上下打量宴喜臣,显然对他有所防备。
二人坚持了一两秒,宴喜臣犹豫着问:“能够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这是在哪?”
“你不记得自己发生了什么?”青年将水与食物放在一旁的桌子边,坐在一旁翘起腿,“我在八号街捡到你,你晕倒了。现在,解决完食物就赶紧走吧。”
青年显然没有想要留他的意思,可对于宴喜臣来说,即使眼前的青年对他态度十分不善,却是他能够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等等!”宴喜臣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想知道,这是哪里?”
青年冷淡的眸子垂下:“C区。”
“C区?”宴喜臣没有明白青年的话,“什么C区?”
青年笑了下,将桌子上的食物随手一推,从口袋掏出纸笔,趴在桌上写下一行地址和名字。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也需要帮助,但我不是能帮你的人。照这个地址去找这个人,他会向你解释现在的一切。”青年将纸条递给了他,表现得并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
“你叫什么名字?”宴喜臣又问道。
“段明逸。”
“我叫宴喜臣。”
“你不必告诉我,吃完了赶快离开。”青年神色恹恹地挥了挥手,看起来真的不怎么欢迎他。
宴喜臣头昏脑涨,他感觉自己像跌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异世界。这里的一切在他看来都那么诡异,可眼前这个对他十分不耐烦的年轻人,却好像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一样,对他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