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南好久没这样开怀过,回来也是强撑笑容而已。
郁姿姿见他开心了,这才勉强放心,又讲了些郁柯和郁桐做的二逼事迹,剧团里的趣事,邻里的八卦,小小房子里充满愉快氛围。
晚上郁姿姿帮他铺床,顺便从柜子里拿出洗过、晒过的公仔们往床上堆好,念叨着:“这么大了,睡觉还要抱着东西才睡得著,这些玩具都多少年了,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得慌。”
郁南说:“因为都是你买的啊。”
郁姿姿笑骂:“还好意思说,那会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上完一天班还是得去给你买玩具。”
郁南趴在床上装死。
柔软的床铺是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家里很多年都没换过牌子了,闻着特别舒心,他几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他滚了两圈,郁姿姿装被子也不赶他,铺天盖地罩下来,把郁南整个捂了个严实,真是亲妈没错了。
郁南闷声闷气地讲:“要是永远都不长大就好了。”
明明前一天,他还恨自己太小。
哭着痛恨自己的年纪。
他明明那么想快点长到三十岁、三十五岁,足以以一个成熟男人的方式出对待世界,而不是被世界愚弄。
可是回到家里,回到母亲身边,他又想要是永远都是小孩就好了。
永远都五六岁的样子,足以帮妈妈做一些家务,可以写作业、看动画片,表现好的时候会得到玩具,玩具那时对他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他可以主宰他的世界。
“你讲些什么傻话。”郁姿姿突然有些哽咽。
郁南一下子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圆而明亮:“妈妈?”
郁姿姿又扯出笑容,拍他一下:“不长大还得了!你想妈妈永远那么累啊!”
郁南眨巴眼睛。
郁姿姿一边给他整理床,一边说:“以后啊,到了别人那里,床上可不要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家看了会笑你没长大,欺负你。”
郁南不解:“什么别人那里啊?”
郁姿姿顿了下,便说:“你不是谈恋爱了吗。难道你们以后不住一起啊,总不会搞什么柏拉图。”
她说完,不确定地问,“”男生和男生谈恋爱应该和女生没什么不同吧?我上网查了一下,好像差不多……”
郁南:“……妈妈!”
郁姿姿啧一声:“我又不是老古板!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我最近看了一些耽美小说,快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郁南都没看过耽美小说。
不过他不想聊这个话题是他不想妈妈伤心。
上次他对妈妈说,宫丞对他很好,现在他自己都还是一团乱麻,不敢那么确定了。
等他理清楚了,他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妈妈的。
郁姿姿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郁宝贝呀,长大了就是这样的呀,你都要长大的,你不可能一直都做妈妈的宝宝,你要去见识更宽广的世界,认识更多的人。就像你画画一样,一山更比一山高。”
上次郁南的作品卖了一笔钱寄给郁姿姿,她逢人便夸。
现在人人都知道郁姿姿的儿子郁南是个画家,还给余深当学生了。
说起这个,郁南咬着唇,将恐惧讲给她听:“其实我……最近状态不好,好像怎么画都画不出来了。”
郁姿姿问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害怕超越不了上一幅作品?”
郁南摇摇头,他眼睛里有深深的担忧:“不是的。那感觉……很像是有人掐着我的脖子,不让我去思考一样。”
“我们郁宝贝可是艺术家,艺术家都有需要克服这些问题的时候。”郁姿姿摸摸他的头,慈爱地劝慰,“没关系,可能和你这场感冒有关系。等你感冒好了,那种感觉就过去了,灵感就会回来的。”
郁南若有所思。
郁姿姿只当他犯傻发呆,郁南从小就这样,有时候说话说得好好的,就开始进行一场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思考。
家人早已习惯,一般这个时候都不去打扰他。
郁南的房间特别小,东西又多,行李箱得挪去外面才有地放。
郁姿姿给他把外套、衣服等拿出来挂好,袜子内裤都分门别类,冷不防在箱子底部看到一张面具,差点吓一跳。
郁姿姿是文艺工作者,时隔多年,还是认出那是一个大红色的傩戏面具,她曾经和亡夫进行过一场下乡表演与这有关。
“你买的?”郁姿姿刹那间回忆翻腾,思绪万千,将面具拿在手中把玩。
郁南回过神,看到那个面具。
他讶然,它怎么会在箱子里?
应该是他暑假时收起来放在行李箱,昨天收拾行李时又未加注意。那个面具是宫丞带他去看藏品展时送给他的,可是他现在却舍不得扔掉。
这个面具给他的感觉,更多代表的是父亲的回忆重现。
他现在都还能记得骑在父亲脖颈上耀武扬威的感觉。
郁南如实说:“是别人送给我的。”
郁姿姿叹口气:“宝贝啊,你爸爸其实很爱你的。”
郁南当然明白这一点:“我知道。”
郁姿姿看着他:“爸爸一定在天国看着你,他也希望我们宝贝以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能得到幸福呢。”
第四十六章 又骑马
大年三十,在舅舅家过完年, 舅舅拿出红包分给三个孩子。
郁南的红包最厚, 被弟弟妹妹看见了大喊不公平, 舅舅道:“你们不要和哥哥比,我过生日哥哥送了那么大一件礼物给我, 你们两个小崽子就敲诈了我一顿。”
郁南给舅舅绘制的石缸树脂画放在武馆里, 舅舅喜欢得不得了。
郁柯只得作罢,郁桐悄悄拉了一下他, 两人很快又嬉皮笑脸闹着要哥哥请客。
从舅舅家回去后,郁南打开红包,才发现这次的红包真的大得有些过分了,简直是把几年的份一次性发给了郁南。
郁南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 可是他不敢问。
他希望永远就这样不要改变, 只要家人不说,他就可以装作永远都不知道。
大年初一一大早,郁姿姿就起来准备茶叶、水果等,家里的地都拖了好几遍, 沙发整理又整理,不知道要来什么样的一位贵宾。
晚上雪扑簌簌下了一整夜, 郁南睡得晚,早上起得也晚。
才七八点钟, 客人一般都不会来这么早, 他却听见客厅里面有说话声,隔着一堵墙迷迷糊糊听不太清楚。
“……说好过年的, 孩子一个人在那边,你暑假那次还去找他,也是他不在,要是被你找着了他该多害怕?”郁姿姿的语气好像带着些责备,又无可奈何,“天下父母心,我们都理解。可是说话是要算话的……你们家都是知书达理的人。”
另外说话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莫名让郁南觉得有些耳熟。
“抱歉,是我欠缺考虑。”那个男人说,“当时偶尔在另一个场合再次遇见,回去一聊,长辈们都有些急……”
郁南穿戴整齐出门去,想看看是哪位客人,不料却当场怔住。
来人身材清瘦,斯文俊秀,正是前些天在飞机上巧遇过的严思危。
郁姿姿也愣了:“郁宝贝,你怎么醒这么早?”
在郁姿姿的计划里,等严思危来,她会假意介绍这是一位远方长辈的儿子,让郁南先和严思危接触,等他们熟悉了,再慢慢跟他说身世的事。
不知道郁南听到了多少。
严思危带了许多礼品来,只身一人。
他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的,所以看到郁南出现,也不在意郁南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
比起郁姿姿的方法,他更想现在就把郁南带回家去。
“严先生,您怎么在这里?”郁南先回过神来,“您不是说来霜山见你弟弟的吗?”
严思危道:“没错,我是来见我的弟弟。现在已经见到了。”
郁南有点懵。
他露出迷茫的表情,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测到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敢去相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郁南觉得不可能,这很不可思议。
郁姿姿先哭了,她忍不住将郁南往房间里推:“大人说话,小孩子进房间去——”
“郁女士。”严思危利落地开口,“总会有这一天的。过完年,等二月二十五日,郁南就二十岁了,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也有能力去处理,我们不能一拖再拖。”
郁姿姿泪流满面,早上起来认真化好的妆已经花了。
郁南的心开始怦怦怦地剧烈跳动,他下意识反驳严思危:“不对,我的生日是三月十日,你说错了!”
严思危叹口气道:“你出生于二月二十五里下午三点零五分,那年我九岁,我守在产房外,是比父亲还要先看到你的人,怎么会记错?”
郁南气道:“我不信!我是我妈妈生的,你说的都是错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胡说八道!”
郁姿姿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中掉落出来:“郁宝贝……”
郁南做梦都没想到,严思危就是他的哥哥。
严思危已经出现在他的家里,有名有姓、真实有据,让他再也无法幻想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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