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舒易已经放下他了。
这很好。
他需要一份忙碌的工作,充实自己的大脑和所有闲暇时间。
年后工作机会很多,向宇投了几十封简历,大概接到五六个面试电话。除此之外,他还找了当时打错电话阴差阳错带他到这座城市的猎头。猎头有点不愉快,舒易没有做满半年,猎头也没有相应的提成可以拿。
面试官对他节前突然离职的理由有所顾虑,毕竟公司不喜欢一个动不动就裸辞当天离职的不稳定员工。他坦言是个人原因,面试官点点头,让他接着等消息。
买了新手机,又交了半年房租,向宇身边留下的钱不多了。当初来到这座城市,他带的积蓄并不多,大多的积蓄留在了老家,作为他不告而别的些许补偿。
他的生活时钟大多如同往常一样,六点半起床,六点五十出门。
改变的少许不同是,每天他都会设置三个闹钟;早上吃好早餐他会打开瓶瓶罐罐的保健品,一粒粒药丸数好咽下;出门的目的地不是公司,而是门口的建筑工地。
附近的建筑工人都已经认识这个之前连续一个月在工地呆着、现在每天清晨准时出现在工地周围站着一动不动的男人。有人认出他是当初闹事的那个人,害得他们一个脾气暴躁的工友一整年的工资都被扣光还被开除。没人愿意靠近他,也不便驱赶他,毕竟他站在工地外围也不算打扰施工,他只是站在静静看着工地,表情阴郁。
每天清晨的罚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我牺牲和自我满足。向宇自虐地站在永不再会相见的巷口遥望,好像看到二十年前那个干瘦敏感的男孩,搬着凳子偏过头望向巷口这边,他看不清少年的眼睛,却能清晰看到舒易右眼眼角下方的朱砂痣。
就好像多等一天,他就可以偿还舒易一天。
二十年,七千多天,或许三十五岁的舒易早就不需要他的偿还,三十五岁的舒易应该有自己的家,也许只有在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想起十五岁遇见的那个男人吧。
他曾尝试着回到了原单位问之前来找他的人有没有留过任何联系方式。前台和之前边上的同事看到他时吓了一跳,短短半个月他入了一次医院,瘦了太多,双眼无神,只反反复复问那一个问题,显然精神状态不佳。
许久之前的路人没有人记得,向宇没有获取任何有意义的答案。那天他收到了一通录取电话,下周上班,工作内容和他之前的工作经验差别很大,工作强度高,工资和福利也相对之前更好,向宇犹豫了一会,过了五分钟回电确认会去。
他决定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自虐。
舒易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家在哪里,甚至之前还找来过他的公司。
如果舒易真的还在等待,为什么不出现?
所以这很好,他的舒易已经放下他了。舒易应当已经有一个完整温暖的家,和一个可以蜷缩相拥的怀抱。
所以被困在过去的,只有向宇一个人而已。
向宇好像被无数绸缎网住困住,看不见未来望不清过去;他侧耳想听听梦里婉转的画眉鸣叫,却寻而不得。
他的心好像硬生生被剜掉一块,抑制不了血淋淋地疼。
这是舒易给他的惩罚,他将一生陷在这张网里,日日受煎熬。
这座城的春天很短,和熙的暖阳刚刚笼罩大地,梅雨天便悄然而至,向宇在新公司已经工作三月有余,渐渐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
平时晚上和周末常常要加班,向宇乐于如此,他就像一个永不停止的陀螺,在公司和家之间来回旋转;公司需要搭乘另一班地铁,上下班不再经过工地。工作经常忙到没有时间思考除了工作以外的事,向宇只在不加班的周末早晨,依旧驻立在工地边。
那些营养品逐渐被消耗,那天上午向宇咽下最后一片多维维生素片,随后把空瓶扔进垃圾桶。
每年四五月份,这座城总要经历长达半月的黄梅天。日日下雨,雨是连绵不绝的小雨,空气中都是黏黏糊糊的水汽,晾在阳台的衣物晾了一周还是非常潮湿,人们的心情也是燥闷不已。
他今天没有撑伞,只穿了一件卫衣便出门,细雨淋到身上,站久了湿哒哒的刘海便落下来,遮住视线。
这座城市的冬天已经过去,药片也消耗殆尽,冬天的回忆似乎渐渐远去了。
梅雨天工程停工,附近的居民少有路过的。向宇独自站在路边抬头,想起在小巷里看到的烟火,虽然璀璨至极,却被挡在逼仄的电线之外;他又想起最后那天昏迷之前看到的天空,晴空万里,望不到尽头。
仰头雨水落入眼睛,他眯起眼,试图透过厚厚的云层望一望后面的苍穹。
他们何止距离二十年,他们相隔了整个世界。
雨好像更大了些。
因为他觉得浑身都是彻骨的凉意,唯独眼角有一些滚烫的液体,混着雨水缓缓留下。
是黑色的伞面。
黑色缎面的伞,结实紧绷的伞骨,挡住了向宇的视线。
向宇瞪大眼睛,望向撑着伞的那个人。
男人穿着干净的白色纯棉衬衫,下身是简单的牛仔裤。他架了一副眼镜,细细软软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耳侧,白皙的脸庞上印着一枚朱砂色的泪痣。
伞内的世界安静静谧,偶而路边的车路过,车轱辘滚过积水传来沥沥水声。
他比以前长得高些,但也不算特别高挑,大约刚过一米七。
他没像从前那样羸瘦,身板却依旧纤细,撑伞那只手袖口处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腕。
他朝向宇笑了笑,眼角的朱砂痣依旧温柔,他露出洁白漂亮的牙齿,声音比以前低沉一些。
“好久不见,向宇。”
是他的小画眉。
也许雨下得又大了些,也许雨停了。也许风雨乱作,也许阳光久违地露面。
向宇也笑了。
他的百分之百魂牵梦绕,无论如何都难以割舍的白月光朱砂痣,生命中唯一的爱与冲动,像一只离家却又折返的画眉,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
欢迎回家,我的小画眉。
----2020年向宇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向宇篇到这里完结。接下来是舒易篇。
按照目前的状况,这篇文章点击和评论凉凉了,但我个人真的很喜欢这一篇。第一次尝试这种题材,也是第一次写这种写法(主要是舒易篇的写法,这里不多说)。
向宇篇我更倾向于是后文的引子,所以如果有幸看到这里的读者,请期待后文吧!谢谢!
第11章
舒易篇 《1999-2019》
-2020年-
寸土寸金的市中心CBD,摩天大楼直入云端。大楼中部五十层是一家超五星酒店的附属酒吧,全落地窗的设计可以让这里的食客俯瞰这座城市最昂贵的霓虹。人们总是喜欢站在高处,从高处望去地下的道路和人群搭成的积木和蝼蚁。
凌晨的酒吧依旧热闹,卡座里的欢场总是不缺笑料和新人。酒吧外面还有一片露天区域,一些慕名而来的客人在露台拍照。
舒易开了一瓶红酒,独自在吧台喝到微醺打算离去。酒保递来一杯特调鸡尾酒,舒易扬眉,回头看见一直坐在吧台另一边安静喝酒的年轻男人向他举起酒杯。
如果是平时,舒易可能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也许是今天的景色不错,他破天荒地留下来抿了一口酒。
年轻男人说他叫乐闻佳,刚刚转职做一名实习记者,提出用一杯酒换一个故事。
“我的故事一杯酒不够。”
乐闻佳点点头,表示愿意接受。
舒易接着抿了一口鸡尾酒,特调鸡尾酒里有橙汁、苏打水和几种烈酒混合的味道,柠檬恰到好处中和了烈酒的侵略性,整体提高了适口性,仿佛很适合一饮而尽。
舒易知道,越是这样酸甜可口的酒,越容易过度醉酒。他开口缓缓说道,“我十五岁时,贫穷又自卑。直到有一天,我在家里后门的小巷遇到一个男人。”
……
乐闻佳烟也顾不上抽,叫来了酒保再开一支巴黎之花香槟,刚刚的故事绝对值一枝香槟——如果不是杜撰的话。
他咽了咽口水,“然后呢?”
“然后……我们重逢了。”
舒易喝完了手中的鸡尾酒,酒保适时递上两杯香槟。香槟刚刚从冰酒柜中取出,显著低于室温的液体在杯壁镀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乐闻佳还没有都刚刚听到的都市玄幻剧中跳脱出来。虽然这个故事他不可能写出来,写出来也不可能发表;他还是在心里默默喟叹,这个世界五彩斑斓,你永远不知道吧台另一边默默喝酒的男人在十五岁时爱上了从二十年后穿越而来的人。
“现在,我们又分手了。”
“……”
你永远不知道吧台另一边默默喝酒的男人在十五岁时爱上了从二十年后穿越而来的人,在等了他二十年后却分手了。
“能冒昧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舒易望向露台,露台一角似乎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从外地来到这座城市旅游慕名而来这家酒吧。
女孩在露台一边不断变化姿势让男孩拍照,男孩富有耐心拍了好几张给女孩检查,女孩责怪道开闪光灯会显得人物太失真,又说这个角度显得脸胖,男孩显得有点不耐烦,呛声道本来就是这样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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