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她一定很爱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吧。只有爱,才会让她放弃踩着自己家人的尸体活下去的机会。”
许月微笑着。
他歪着头俯身看她,眼里饱含恶意:“你理解不了这种事情吧?你养母烧炭的时候,你也是一个人爬出来的,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呢?你想过回去救他们吗?还是其实他们死了,没有累赘的你反而能过得……”
猝不及防地,徐静萍猛地站起来,一把掐住许月的脖子,愤怒地低吼:“不可能!不可能!”
许月毫无防备,被她紧紧地掐住喉咙抵到墙边,咽喉部的剧痛让他瞬间软了手脚。他这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大的力气。不过几秒的时间,他已经被掐得头昏眼花。
审讯室里做笔录的警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
只有叶潮生反应迅速,冲上来一脚把徐静踹开。旁边的警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过来按住徐静萍。
徐静萍像野兽一样低吼着,疯狂地挣扎着,还要朝许月扑过去。警察一个人差点按不住她。
守在外面的刑警终于听见动静进来,这才一起制住她。
许月脱力地半跪在地上,喉咙被掐得生疼,唾液被卡进气管里,逼得他不停地咳嗽。
叶潮生扑过来把他拢在怀里,语无伦次:“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许月还记得这是局里,大庭广众。他握住叶潮生的手,忍着咽喉处的疼痛,哑声说:“咳咳,没事——真的没事。”
审讯被中断了。
叶潮生扶着许月回办公室。
小吴正在办公室里,见他们这副狼狈样子进来,吓了一跳,冲过来:“许老师这是怎么了?”
许月捂着脖子,冲她摆摆手。
“快去找毛巾和冰袋来。”叶潮生对小吴说。
他扶许月坐下,扒开他的手。
脖子上已经渐渐显出几道红痕和指印来。
叶潮生心疼得眼都红了,吹了吹:“疼吗?”
一会的功夫,许月其实已经缓过来了。徐静萍下手虽重,但毕竟没掐几秒。比起疼痛,更多的还是猝不及防的惊吓。
他摇摇头,轻轻推了下叶潮生:“你去,我没事。她已经被我逼得差不多了,你们趁热打铁,拿夏菏家的案子吊她的胃口,应该差不多了。”
叶潮生见他确实没什么事,这才松开他,说起心里的疑惑:“你怎么知道烧炭那个案子的详细案发过程?”
“我不知道。”许月说,“都是骗她的。他们跟我说了这几天你们查的东西,我这才想明白。”
“怎么说?”
许月又咳了一声:“如果夏淳一家的自杀案是她的第一个案子,那徐静萍养父母的死亡,她可能也有一定的责任。”
他抬头看叶潮生,对方仍是一脸担忧。他握了一下叶潮生的手:“烧炭案,酒后灭门自杀案,和苗家的灭门案,虽然三起案子都没有非常充足的证据证明相关,但从徐静萍心理状态的发展逻辑上说,这三个案子是依次递进,有前后关联的。第一个案子,是徐静萍重拟了当年她的养父母的自杀。她想以此获得宽慰,摆脱了道德的自我谴责。第二案子,她开始建立自己的一套家庭观和道德观。陈翔的妻儿也许是陈翔亲手杀的,但陈翔本人却不一定是自杀。到苗季家的这个案子时,这种异常的家庭观和道德观已经发展到巅峰,她开始发展出‘模范家庭’的幻想,并且把这种幻想寄托在受害者身上。”
许月有点心有余悸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我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骗她说夏淳的女儿死前往回爬是想和父母死在一起时,她的反应那么强烈,我猜她一定是打心底里认为夏淳的女儿不可能爱着自己的父母。这是一个突破口。只要敲碎她的自我洗脑,让她重新感到负罪感,她的小世界就会崩溃的。”
叶潮生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要难受就给我说……”
许月急了:“真的没事,你赶紧去。”
小吴终于找到冰袋,举着一条毛巾跑进来:“许老师,快!”
许月接过来,把冰袋裹在毛巾里捂到脖子上。叶潮生又嘱咐了两句,这才匆匆赶回审讯室。
小吴坐过来:“许老师,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去帮叶队审徐静萍了吗?”
许月冲他笑笑,有些尴尬:“一不小心玩脱了,把徐静萍刺激得过头了。”
小吴“啊”了一声:“那她……招了没有?”
许月确定叶潮生不会再折回来的,随手把毛巾和冰袋搁下。脖子上的红痕稍微褪了一些,剩下几个手指印子反而愈发显眼。
“估计快了,叶队再去烧把火,等她彻底崩溃了,就什么都说了。”
一晃就到了下午。
办公室里就剩小吴和许月两个人。
马勤带着几个人轮流审方利,互相熬得精疲力尽。
除了弟弟的下落和福利院客人的人名单,方利什么都交代。蒋欢不停地回办公室来打电话,远程遥控饶城市局刑侦队抓人,传证人。
她最后一趟回来时,脸色发青,抓起电话,把键盘按得噼里啪啦地响。电话接通后,蒋欢恶狠狠地报了个地名。
对面似乎有些迟疑,蒋欢当即发起火来。
“方利自己说出来的,还能是我编的吗?你们去挖,挖不出来我把我脑袋割下来给你寄过去当球踢!”
啪地一声巨响,她把电话扣回话机上。一抬头,才发现屋里另外两个人都在看他。
“欢姐,没事吧?”小吴关心地问了句。
蒋欢揉揉眼睛:“没事。方利说还有两个死了个孩子,一个被苗季掐死的,一个生病死的,被埋了。我打电话叫他们去把人挖出来。”
许月原本一直心不在焉地想昨天袁望给他发的信息,听蒋欢这么说,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就两个?”
蒋欢嗯了一声:“他说就两个,再问怎么都不说。马副队这会正车轮战熬他呢。”
☆、玩偶之家 四十四
几个人正说着话,办公室虚掩的门被人推开。
叶潮生去而复返,匆匆走进来,后面跟着汪旭。
许月下意识去抓旁边桌上的冰袋,要往自己脖子上捂。
叶潮生看了他一眼,顾不上说他,先把蒋欢叫到一边轻声地交代着什么,蒋欢不时地点头。
汪旭一进来就扑到了电脑前敲敲打打,接着又打了几个电话。他挂了电话喊叶潮生:“叶队,徐静萍的户口是登记在花禾区人才交流中心,她人应该住在花禾区明霞路上。我刚才和房东打了电话,确认了地址,房东这就去给我们开门。”
叶潮生回头说句好,又扭头对蒋欢说:“还有,让老马悠着点,别把人熬出毛病来了。这已经一天一夜了,让方利稍微喘口气。”
蒋欢点头答应出去了。
叶潮生拿起自己外套,汪旭已经穿好衣服在门口等他。
许月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叶潮生看他,也不说话。
许月被他谴责的目光看得心虚,伸手摸摸脖子:“早没事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叶潮生拿他没办法:“行吧。”
房东跺着脚在单元楼前哈气,一见迎面过来三个人,虽然都是便衣,但其中一个小眼镜满脸正义,房东赶紧迎上去:“哎,警察同志,这边这边。”
“辛苦你跑一趟了。”叶潮生和房东寒暄起来。
房东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一边领着他们往楼道里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警察同志,你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可吓死我了。我能不能问一句,我那个租客,她犯啥事了啊?”
汪旭义正言辞地说:“我们案件都有保密要求,在案件侦破前,都不能向外透露。请您理解。”
“哎哎,行行,理解理解。”房东自己干笑两声。
他爬楼爬得气喘吁吁,嘴里还不闲着:“我给你说啊警察同志,这是我爸的房子,老头子就在这走的。本来你说人在自己个的床上去了也算是喜丧,可是这喜完后面的事就麻烦了。嘿,甭管要买要租,人家一问,好嘛,死过人,都嫌晦气。结果现在又住一个晦气人儿……”
房东踏上顶层六楼最后一级台阶:“哎哟我的娘哎,可算是到了。”
他猛喘几口气,这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叮铃哐啷地扒出钥匙来,开了门。
许月就站在门边,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像被人一把按进一个罐头瓶内。
闷,潮,黑。还有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淡淡的酸味。
连房东自己都觉得不太对劲了:“哎,这房子租给她以后我都没来过,这怎么这么……”
叶潮生给汪旭使个眼色,汪旭立刻把房东拉到外面:“麻烦您跑这一趟了,这个房子我们可能要封几天,回头我们刑侦队会联系您……”
许月先进了屋,叶潮生跟在他后面。
他的眼睛花了几秒才慢慢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
这房不大,标准的蜗居。客厅和沙发共享同一空间,厨房和厕所紧挨着,就在玄关左手。墙上全是黑白色看不出是什么花纹的壁纸,覆满了整个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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