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欢一顿:“不是,马副,还是我……”
马勤看她:“你什么?”
蒋欢被他一瞪,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马勤“呼啦”一下站起来,闷头就出去了。
同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打的是什么官司,只看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的样子,于是各自识趣地回到工位上。
唐小池从叶潮生的办公室里风风火火地出来,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没看见他想找的人,拔腿就出去了。
有个同事端着半杯茶,晃到坐在许月旁边的朱美跟前:“小朋友,你叫什么啊?”
朱美抬头看他一眼,不做声。
“这是蒋欢他们昨天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小证人,”许月说,“这孩子性格有些内向。叶队说等着临时监护人到位,才能问。”
同事点点头,又不死心地蹲下和朱美搭话:“哎,叔叔那有个涂色书,拿给你玩吧。”
他没成想自己话音刚落,朱美就像见了鬼似的,猛地往后退一步,一下子跌进许月怀里,尖声叫了一句“不”,声调细高又长,像十个手指甲同时划过玻璃板。
一办公室的人顿时齐齐看过来。
同事尴尬地站起来:“这孩子,我这……也没说啥吧。”
许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眉看着扑在他怀里的朱美,轻声说:“别说叔叔。”
同事没反应过来:“啊?”
许月看向他:“不要自称叔叔,她对这个有阴影。”
同事起初没转过弯来,还想问——什么样的阴影能让一个孩子对“叔叔”这样普通的称谓有如此抗拒。但他随即想起这孩子的身份——苗季案的证人,于是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他走回自己工位,从抽屉里扒出一堆零碎的小玩意儿,给侄女买的还没来得及送的涂色书,几颗糖,一个巴掌大的塑料□□模型,捧到朱美跟前:“哥……啊不,伯伯送给你,你喜欢哪个?”
一把年纪了对着个几岁的小孩子叫哥哥也太不要脸了,还是自称伯伯吧。
朱美瞟了同事一眼,从许月怀里抬起头,不做声地拿了那本涂色书就要跑。
许月按住她:“说——谢谢。”
朱美不理解,许月却异常坚持:“说——谢,谢。”
叶潮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许月后面,摸了摸朱美的脑袋:“现在别难为她了,以后会有人好好教的。”
许月这才松开了手。
“你觉得这孩子的证词到时候能用吗?”叶潮生转开话题。
许月想了想:“只要神智清醒,她的证词就能用。问题是——”他看眼对面正在翻看涂色书的朱美,“她这个情况,如果要到能接受询问的程度,还要做很久的语言恢复训练,你们等得起吗?”
叶潮生打一开始,就没指望朱美能作为人证,他其实更需要朱美做个“物证”。朱美能说出来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朱美身上能展现出来什么。
他叫人带朱美去做体检,又接着问了下朱美的那个小香包。蒋欢昨天晚上已经把东西交到物证去了,只留了里面翻出来的一小片照片。
投影仪一打开,办公室里的人都围过来了。
和他们收到的匿名信里的照片一对比,那一小片显然是出自同一张底片。
“可就算有这个证据,咱们现在还是不能确认黄慧和启明福利院的关系,”有人开口说话,“还不是又绕回那个问题了吗,人像对比它有失误率啊。”
汪旭突然转过弯来:“但它可以确认朱美和黄慧的关系。这点照片是被撕下来的,撕下它的人是谁,又是谁给了朱美?”
许月凑近了仔细观察着照片边缘的锯齿,说:“撕照片的人很小心。只有非常珍视,才会试图保留完整的影像,很有可能是黄慧本人。”
叶潮生点头:“朱美的监护人一到位,就立刻安排辨认。只要朱美能确认受害人就是照片里的黄慧,我们就可以申请跨区并案调查。有这个照片作为支持证据,把握还是很大的。”
“叶队,我查了下徐静萍诊所的法人,”汪旭开口,“她的诊所挂在一个空壳公司下,而这个公司本身没有任何运营资质,我估计这个法人,多半也是不存在的。”
也就是说,徐静萍的诊所,彻头彻尾地不合法。
叶潮生叩了叩桌子。
汪旭不等他开口,又飞快地说:“但我觉得,咱们现在不宜抓人。她这个问题现在最多算作非法经营,但又恰好不在严抓的烟草食盐电信出版物这几类里面。如果到时候一查,发现她数额并不巨大,那非但不能把人控制住,反而会打草惊蛇。”
“许老师怎么想?”
许月正低着头想事情,突然被叶潮生点名。
“你们觉得,苗语是唯一一个可能被徐静萍误诊的客户吗?”许月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一个问题。
众人皆被问住。
唐小池不知道从哪回来的,站在门口敲敲门:“叶队,你来一下吧。”
叶潮生留下一句“你们继续说”,匆匆走出去。
唐小池站在楼道里,声音压得非常低:“叶队,我跟小吴把人带回来了。现在怎么办?我俩自己问吗?按说廖局该从这事里避嫌了,我们不用跟他说了吧?”
叶潮生“嗯”了一声,又嘱咐一句:“你俩把该开的设备都开好,登记手续都做好。”
唐小池点点头走了。
陈钊年过五十,两鬓都白了,老婆却出乎意料地年轻。要是穿得活泼点,也能把女高中生装个差不多了。
陈太太从进了审讯室就开始哭,说几个字就要哭一声,哭得唐小池满脑子嗡嗡响。
“不是,你好好说话,哭什么呀?”唐小池濒临崩溃。
陈太太长得娇滴滴,说话也是一副娇滴滴地腔调,哭起来也别有一番作态。她哭了几声,又用手背抹了一把泪,这才再度开腔:“我老公被抓走了,好几天没回家了,我害怕呀,警察同志。”
“昨晚上去你家的什么人?”
陈太太一脸犹豫,像是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小吴“啪”地拍了下桌子,恶声恶气:“还想瞒呢?都到这了还不说实话?我们要什么都不知道,能把你叫过来吗?”
小吴长了一张娃娃脸,压根没有恶人的气势。无奈这位陈太太实在是一朵娇花,立刻被吓住了,又开始哭哭啼啼:“我家老陈被你们带走以后,就没消息了。问那个律师,律师说如果定案可能是要关上几年,但老陈的问题不大,最多关个三四年,就能出来。可那是坐牢啊,别说三四年,三四天老陈他也受不了啊!”
陈太太一边哭一边把事情都抖了出来。
陈钊和廖局认识,前些年还走得挺近,这两年倒是不来往了。这回陈钊被带走,律师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这案子要落实了,怎么都得进去判几年。陈太太慌了,又想起廖局长,就打起了走后门打听打听的主意。只是她找廖永信找了几回,都吃了闭门羹。她原本想着也就算了,谁知道昨天晚上深更半夜的,廖太太跑来敲她家的门。她被拉着说了半天的闲话,得了几句不关痛痒的安慰,好不容易才把人送走,还没来得及补个回笼觉,又被警察敲门,干脆拎进了公安局。
唐小池和小吴对视一眼。
小吴问:“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陈太太抽噎着,想了想:“诶,就是东扯西扯的。她问我去年和老陈去没去大观山滑雪场,我说没去,她又问我跟老陈新年在哪过的,我简直叫她问得一头雾水。我还纳闷了,深更半夜地跑到我家来拉家常。警察同志,你说她是什么意思啊?”
大观山滑雪场,唐小池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耳熟。他忽然想起来,去年苗季曾经在大观山滑雪场附近的芸生度假村定了三间房,最后苗季死了,也没去成。他们在这事上没挖出什么端倪,就轻轻放过去了。
这会又有人提起这个地方,这世界上的事有这么巧的吗?
唐小池叫了暂停,出去找叶潮生。
叶潮生听完,懊恼道:“怪我,当时事情太多,想着苗季死了人都没去过,竟然没想到要过去看看。现在这都快去一个多月了……”
唐小池接过话:“死马当活马医,我带人过去看看。”
☆、玩偶之家 三十三
“把帘子拉上。”唐小池一边招呼同事,一边带上手套。
他们在芸海度假村,苗季定的房间里。
房间陷入黑暗中,只有他手里的镜头检测器上的几个LED 探照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唐小池蹲下,从门边开始,一寸一寸地检查起来。
另外两间房已经被检查过了,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这是最后一间。唐小池几乎不指望什么了。
“嘀嘀——”
检测器突然响了。
…… ……
陈钊的太太被按在了刑侦队。她和廖太太的那点来往,被叶潮生翻来覆去地问。
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也来了脾气,冲叶潮生发起火来:“就这么点事,我又没真的干什么,怎么就问个没完没了呢?”
叶潮生翻了翻手上的记录,又问:“廖太太为什么要问你们去没去过大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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