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活动在他们那个私立学校里一度很流行。高压管理的校园,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偷”这个字眼像一味催化剂,怂恿着人去做一些匪夷所思又理所当然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某个男生被路过的巡查老师抓住,惊慌之下失手摔下楼身亡,这种密会活动才戛然而止。
当时他对这种幼稚又危险的行为很不屑,却没想到时隔十几年之后,他也走上了这根钢丝。叶潮生之于他,如同火之于飞蛾。他蒙受那一点光热的感召,又畏惧火焰炽烈,只能愚蠢地扇着翅膀来来回回地在周围打转。
许月突然意识到,打叶潮生出差回来以后对方就再也没有追问过以前的事,态度也不再动辄阴阳怪气,甚至元旦前一天晚上还把他带回家安顿。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昏暗的楼道里,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让他有些心惊的猜测:叶潮生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他条分缕析地分析着这个可能性。许之尧的事情并不难查。叶潮生只要有心去查一下他的户籍资料,立刻就会知道他父亲姓甚名谁。他真正不想吐口的是许之尧被捕后的那些事情。许月没有在公安系统正式工作过的经验,对他们的保密系统不完全了解。他只知道方嘉容的案子保密级别很高,但叶潮生如今好歹也是个队长,他手里的权限到底能查到多少其实许月并不真的清楚。整件事情在这个要命的节点上走向意外,他答应郑局长的时候并不知道叶潮生已经坐到队长这个位置了。
这个意外多少有点令人心慌,因为他太了解叶潮生那副玩世不恭的皮囊下隐藏着的嫉恶如仇。旁人眼里叶潮生上能拍领导马屁,下能容下属闹腾。但从不妨碍他坚持他的原则,否则他一早便回家继承家业了。
许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柔软又坚强的器官正在鼓燥着。他无法抑制地陷入一个荒谬而又甜美的幻想,一个从意外里生出的幻想——在知道他手上沾过一条人命后的叶潮生依然愿意接纳他的这样荒唐的幻想。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一一亮了起来。叶潮生左手拎着一个猫笼子,右手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在几步远的地方皱眉看着他:“你坐地上干什么,不怕着凉啊?”
“门锁了,没钥匙。”许月面色如常地站起来。
叶潮生走过来掏钥匙开门。
许月舔舔唇角,没话找话:“你怎么这会找我?有事吗?”
叶潮生拉开门,弯身拎起笼子:“今天回了趟家,顺便给你带了点吃的,谁知道你不在宿舍里。”他进门,把手里的饭盒递到许月手里:“家里包的虾饺。”随后又很多余地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许月摇摇头,打开饭盒。饭盒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八个水晶虾饺,肉香四溢。
叶潮生从蒋欢抽屉里找出来一双一次性筷子递过去:“你一下班就跑得不见人影,到这会了连饭都没吃,谁那不讲究啊,连顿饭都不留。”
这话里除了酸还是酸。
许月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我是去和海公大心理系的一个教授谈项目的事,就是之前说过的和心理系一起做的那个项目。”
叶潮生面无表情:“哦,你没跟我说过。”
许月一滞,这才想起来:“那会你出差了,小汪他们知道。”
叶潮生的手机响了,是法医科打过来的。法医在电话那边告诉他,最早死亡的是苗季家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女孩儿,推断死于六天前,随后遇害的是苗季家17岁的男孩,接下来是苗季的妻子和他本人。
“所以,凶手作案的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星期?”叶潮生问。
张法医:“目前来看是这样的。其它的还要看痕检那边的结果。还有,你们让做的亲子鉴定结果也有了,这个小女孩和其它三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21个位点里只有一个和成年女性死者相同,基本可以完全排除血缘关系了。”
叶潮生挂了电话,洛阳又打进来,说他要的监控视频已经调出来的,问他要看哪一段,具体找什么人。叶潮生没有多说,只叫他明天把监控拿过来。
他挂了电话,许月抬头问:“监控视频有什么线索吗?”
叶潮生没说话,低头看着他,视线相接,有一种说不出的审视意味。
许月被他盯得有些发慌:“我脸上有东西吗?”
叶潮生这才移开视线,口气平淡:“有没有线索得看了才知道。”
当时提起案发小区时许月脸色骤变,叶潮生看得很清楚。他愿意承认他心里对许月还有那点藕断丝连的意思,但这点意思不会也不足以妨碍他作为一个警察的判断。
许月洗完饭盒回来,叶潮生索性走到他对面的桌子前坐下,开门见山:“你最近去过沣田路梅苑小区吗?”
许月手上擦饭盒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我去过。”
“你去那里干什么?”
许月沉默了一瞬:“叶队长是怀疑我吗?四个死者死亡时间各不相同,而我只去过那里一次,前后呆了不到两个小时。我没有作案嫌疑。”
叶潮生看着他,放软了语气:“如果你和受害者一家认识,按照原则这个案子就不能让你参与……”
“我不认识他们。”许月打断他,眼神有些冷,“你知道许之尧的事了,对吧?”
叶潮生被许月一记反手扣杀打了个措手不及,反而泛起一阵莫名心虚。不等他说话,许月自己接过话头继续说了下去:“许之尧最后一个受害者的家属,是一对失独老人,晚年得女,女儿外出约会晚归,在回家路上被奸|杀了。”
他低头继续擦着手里的饭盒,神态专注:“两个老人家后来一起病倒了。一个得了中风留下后遗症,左腿不好,另一个承受不住打击干脆精神失常了。我看过媒体的报道后几经周折找到了他们。”
饭盒上的水被细长的手指用纸巾拂净,许月把饭盒装好,端正地摆在桌子上:“我打着居委会的名义给他们送过一次钱。第二次去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我的身份,就说什么都不肯再见我了。之后大约是去年年底吧,一个亲戚看老两口实在可怜,就把他们接到了海城照顾。不久前我托人打听到了他们家的新地址,就在沣田路上梅苑北区,所以趁着元旦放假前去了一趟。就是这样。中午一点我从梅苑北区的大门进去的,大约一个半小时以后从同一个门里出来。就是这样。”
叶潮生听着这番语气平静的描述,自己脑补出了一场替父赎罪的狗血大戏。他心里一时间酸的要命,一时间又隐隐发疼,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到许月身边,想伸手又瑟缩着收了回去。
许月抬头看他一眼,不由笑起来:“你不用可怜我,我也并不可怜。和许多人比起来我已经足够幸运了。许之尧虽然是个疯子,但他从没动过我一根手指……”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带着皂荚香气的怀抱紧紧拥住了。
叶潮生体温偏低,他的手总是凉的,此刻这双手绕过许月的肩膀按在他脑后,用轻柔又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带进自己怀里:“你不可怜,是我可怜,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仔细听去,还带着一两分赌气的意思。
许月被闷在他怀里,轻轻挣扎了一下:“这是办公室。”
叶潮生的手反而扣得更紧。他想这样做已经想了很久,从他知道许之尧的身份起,到他躺在宛城县招待所里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夜不能寐,到他常常不能自控地去搜索阅读那些关于许之尧和他的家庭的文字。他有无数次想冲到许月面前抱住他,不说什么特别的话,只要抱住他,把这个人抱在自己怀里就可以了。
他胸口涌动的,大概就是雄性动物的骨血里名为保护欲的东西。
他不想再去分辨对许月的那一“丝”藕断丝连到底是出于意难平还是不甘心。如果要爱一个人,为什么非得搞得那么清楚分辨得那么明白,每一丝每一缕感情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就像推导一个数学公式那样?
这个想法像一阵猛烈的穿堂风,浩浩荡荡地吹进名为心房的房间,呼啸着灌满角落,吹走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叶潮生松开了手。不等许月推开他,他弯下腰,捧住许月的脸,仔细地看着对方:“你知道你忘了一件事吗?”
许月的眼睛轮廓圆润,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好像什么都能从里面看到,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叶潮生的鼻息离许月太近,许月被这点带着烟味的温热弄得心慌意乱,他听见他的声音在发抖:“什么事?”
“你忘了跟我说分手,所以我们没有分手过。你记得吗?”
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了唇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了!想给小天使们发个红包,留评会掉落红包!祝大家新年快乐!
☆、玩偶之家 五
叶潮生的动作轻柔得像捧着绝世珍贵的羽衣。他拇指上的茧轻轻地擦过许月的下巴,抚上男人耳后那一片敏感又温热的皮肤,反复摩擦着。唇贴上唇的瞬间,他甚至听见了对方隐约抽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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