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这段时间和他吃住都在一起,被养得很有些气色了。
“这些事怪不着你啊。你不能总是这样去想,你越这样给自己心里暗示,就越……”
叶潮生没说完话,许月偏过头来看他,那目光里饱含的复杂情绪,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不是,不是心理暗示,而是我那个时候,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许月说,“阿生,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勇气这种东西可能是天生的,你敢和父亲争吵对抗,可我就不行。”
他在海工大的宿舍里住时,夜半梦回,那些人,方嘉容、许之尧,陆纪华、还有他的老师、同学、文县的邻居、素不相识的媒体……这些人总会入梦来,化身成巨大的鬼影,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逃。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直面他们。
不敢举报父亲的罪行,不敢面对同学老师异样的目光,不敢解救被困的受害人,不敢冒任务失败的风险。
他想当警察,是因为警察容易成为英雄,但最后他才意识到,他白白走上了英雄的路,却没有英雄的无畏和胆识。
于是命运一剑挥下,看他抱头鼠窜,笑他痴人说梦。
“我不想再躲下去了。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回也躲不下去了。”他看着叶潮生,说,“我知道秦海平冲我来的,不管他想干什么,我都不想躲了。我想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阿生,你帮帮我,好吗?就这一次。”
叶潮生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半天吐出一个“好”字。
☆、昨日重现 四十七
曹会的案子已经进入尾声。
刑侦队最后一次提审曹会,唐小池主审,叶潮生在旁边坐着充当监工。
叶潮生盯着曹会的脸看了一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脑子里划过一丝熟悉的感觉。
“等一下。” 他打断唐小池,站起来走到曹会旁边,开了他扣在椅子上的脚镣,“你站起来,靠墙,侧站好。”
曹会一脸任杀任剐,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
叶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把嘴捂住。”
审讯室里的人都不知道叶潮生这是唱的哪一出。
曹会照做。
叶潮生站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抓住了那一点脑子里一直徘徊不去的熟悉感!
他和许月第一次去徐静萍的咨询室时,在走廊里带着口罩和他们打了一个照面的男人,就是曹会!
口罩遮住了他的脸,但是那双阴鸷的三角眼,一摸一样。
他把纸巾从曹会手里抽掉:“坐回去。”
曹会乖乖坐回座位上。
“今年年初,你去徐静萍的诊室干什么?” 叶潮生问。
曹会正低着头调整脚镣的位置,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过了数秒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这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曹会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徐静萍的身份也不是否认去过,而是问,和他有什么关系。
叶潮生心里有数了。
唐小池会意了,跟着恶声恶气道:“问你什么答什么,有没有关系我们说了算。”
曹会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叶潮生示意唐小池接着审,自己起身回办公室,叫人立刻去核实徐静萍和曹会的往来。
汪旭拿着一张名单过来:“叶队,这是初步筛选的怀疑对象。”
“三个人,都有案底,至少三年前参与过秦海平的项目,目前都没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婚配。他们已经按照这个去核实了。”
叶潮生拿过名单来看了几眼,开口:“秦海平玩审判游戏,他自己当法官,自己培养刽子手。” 他弹了下手里的纸,“你说是先有刽子手,还是先有罪人?”
汪旭被问住。
叶潮生说:“我觉得他是先锁定了‘罪人’,然后才有了刽子手。想想看,张庆业开始做中介的时间,明显晚于齐红丽卖房的打算。这个案子表面上看就是一个冲突导致的激情杀人案。但是反过来想,假如齐红丽根本没有卖房的打算,张庆业中介的身份在这里就毫无用处了。”
汪旭反应过来了:“也就是说,秦海平先圈定了受害人,然后才根据受害人的条件,来选择凶手?”
叶潮生点头:“苗季的案子,我们之前一直在纠结凶手是如何进门以及控制受害者这个问题。现在想想,以苗季家的特殊情况,怎么可能会随便给人开门?”
汪旭点头:“徐静萍亮明身份打着回访的幌子。唐兰是关心她儿子的,很可能会动心,给徐静萍开门。”
“如果换一个人,那就不一定能说服唐兰开门了。” 叶潮生说。
汪旭露出一个惊悚的表情:“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人的心思未免太可怕了。”
叶潮生没再多说,扭头叫人把从徐静萍办公室里弄出来的那些资料拿出来。
“找今年一月初的咨询记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年轻的成年女性被咨询者。” 叶潮生说。
“只找年轻的成年女性吗?” 有同事表示疑议。
叶潮生坚持。
没人再有问题,都散开干活去了。
徐静萍那个月的咨询服务不多,四个青少年心理咨询,三个婚姻咨询辅导,没有一个符合叶潮生的要求。
叶潮生无法,只得叫他们继续排查被咨询者的背景。他自己沉着脸,翻看徐静萍的咨询记录。
曹会被释放三年后突然作案,而作案之前,两次出现在和秦海平有关系的场合,很难不令人产生联想。
叶潮生怀疑秦海平圈定的下一个刽子手就是曹会,而曹会的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查徐静萍的咨询记录正是基于这一点。
下午同事从看守所打来电话,说徐静萍指认了曹会。
“她说这个人自称是秦海平的同事,专门过来旁听一个孩子的咨询。” 同事说,“不过她又说,她自己觉得这个人并不像个是大学老师。”
叶潮生心里一跳,翻开手边的咨询记录:“那个孩子叫什么?”
同事说了句“稍等”,和旁边的人低于几句,又说:“叫陈琦,是焦虑和社交障碍。”
叶潮生已经翻到了陈琦的档案。
陈琦的家长自述孩子上初中的时候常常被老师责骂,同班同学也跟着孤立她。青春期的孩子敏感,很快演变成焦虑,试图自杀。这几年断断续续,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小办公室的门敞着,汪旭直接进来:“叶队,我们挖了一下受咨询者者的背景,有一个可能符合我们的侧写。”
“有一个叫做陈琦的受咨询者,三年前因为在学校里经常被老师责骂,想不开起了轻生的念头。我查了一下发现这个事情当时一度闹得很大。”
汪旭递来一张纸,上面印着一份简历。
“这个涉事的老师叫石明华。这件事后来经过家长和学校协调,给陈琦转了班,但老师并没有被处罚。直到有几个孩子跑到网上发帖,引来网民来人肉了这个老师。后来学校为了息事宁人,当年撤了她的班主任职务。现在早就恢复正常工作了。他们学校去年还给她评了先进教师。”
汪旭挠了一下头:“叶队,会是她吗?”
叶潮生盯着简历上的一寸照片看了一会,说:“年纪有点对不上。曹会的几个受害人年龄最大的不超过二十五岁,这个老师都三十了。” 他说着站起来,“曹会还没带回去吧?我过去一趟。”
叶潮生进去的时候,押送曹会过来的看守所狱警正在给他重新上手铐。
叶潮生摆摆手:“先不忙,我还有点问题要问。”
于是曹会又被塞回椅子里。
“今年一月你去过徐静萍位于商务区的咨询室,你去干什么?”
叶潮生坐下,开口便问。
曹会似是要开口否认,立刻被叶潮生截住了话头。
“你先想清楚再开口。” 叶潮生盯着他,“你和秦海平的关系,你觉得我们知道多少?”
曹会的脸色蓦地一变。
他只听得叶潮生仍在说:“当年你当庭翻供,秦海平可是出了大力气。怎么样,他没少以你的救命恩人自居吧?”
曹会阴冷冷地哼笑了一声:“有恩?有恩算什么?老子要听他的吗?”
叶潮生反问:“你不听他的,你去徐静萍的咨询室干什么?看望心理受挫的青少年,做好人好事吗?”
曹会的表情顿时一僵。
叶潮生没放过曹会脸上的这点变化,盯着他看了数秒,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正在观看一幕讽刺剧。
他看着曹会,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你真的是打算去做好人好事的。你已经见过石明华了,对吗?”
曹会的表情彻底扭曲了。
唐小池打从曹会被抓回来就在跟这个案子。一个多月以来,曹会惯常是一摊任杀任打的烂肉。警察把证据拍到他脸上,他就认,警察拿不出证据的,他就甩着张死人脸说不知道。
这是第一回,唐小池在曹会的脸上看到了这么多变而复杂的表情。
叶潮生在方才的一瞬间几乎推测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脸上端着赤|裸|裸的怜悯和嘲笑,如同看着一只想要攀上天际的爬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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