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问:“半仙,那什么公子没看出你是男人啊?还姑娘姑娘地叫你。”
“谁知道。”徐小仙笑了一下,并不在意,他打娘胎下来身体就不好,先生一度怕他养不活,听了村里老人的话,便自小当他女孩儿养,到了十岁才开始以男儿身着衣和梳妆。
“他刚才还想逼你掉河里,你是故意摔倒要骗他的吧?”
“算是吧。”徐小仙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消失的方向。
不过是信者自信罢了,何来谁骗谁。
少女又问:“半仙,你怎么知道他们今晚要来放河灯?”
“当然是神仙爷爷说的呀。”
“那你给他画招魂符也是神仙爷爷教的?”
“没有神仙爷爷的允许,小仙哪里敢乱来,砸了饭碗不要紧,惹恼了神仙爷爷可是大过。”
少女抓了抓身上暖暖的披风,又说:“不过他给你这么暖和的衣服,应该是个好人,半仙还是求神仙爷爷待他好一些。”
“嗯。”
“你冷吗?”
“不冷,”徐小仙抬头望了望月亮,低头用手指掐算了一番,喃喃道:“这衣服你别弄脏了,一会儿给人家还回去。”
“啊,他不是给咱们了吗?”
“礼尚往来。”
“什么意思?神仙爷爷又叫你做什么啦?”
“天机不可泄露,快点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摆摊啊。”
少女不太高兴,说:“今儿不是挣了挺多吗,先生说贪多嚼不烂啊,咱不能歇一会儿吗?”
“不能,先生还说坐吃山空,你就净记着偷懒的话。”
少女嘟哝着嘴不说话,徐小仙知道她心里不服,也不加劝,原是这世上的是是非非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
何况,当不明白,难说不是一种运气。
徐小仙说:“想歇也行,今晚得先帮我个忙。”
“什么?”
“替/人/消/灾。”
第3章 神女
话说陈遥和林道二人飞快地离开城西河回到城中,在两家之间的街道分了手,便各自回家。
陈遥回到他之前出来的角门前,伸手推了推,登时一愣,门竟给锁上了,暗自回忆今晚出门有谁看见了吗?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角门上就传来开锁的声音,再来就是一个家仆将门打开,请他进来。
那家仆生得贼眉鼠眼,陈遥瞧了他一眼,料想这事定是已经叫舅舅知晓了,看样子他今晚是不得安宁了。
陈遥的舅舅是陈家的大老爷,陈遥十岁那年他母亲就去世了,陈老爷便把他过继来养在膝下。虽有这层血缘关系在,但到底是隔了一层,陈老爷原就有一个儿子,年长陈遥八九岁,这位陈大公子早年游历江湖,极少在城中,于是在大多数南源人口耳相传的故事里,陈公子就是指的陈遥。
陈遥被家仆引进正厅,抬头看见那块写着“悬壶济世”的金字招牌,那字迹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临摹王羲之的。
陈遥每次看到那牌匾,都觉得格外扎眼。
“跪下。”陈老爷坐在堂中,手里捧着一盏茶,一只手拿着盖子轻轻地刮开杯中的茶叶。
陈老爷平生最是讨厌摆弄鬼怪事的人,陈遥知道自己没什么可解释的,就直接跪下了,旁边的大管家手里拿着一条粗麻编成的鞭,这鞭不是用来驯马的,专用来管教不听话的家仆下人,还有陈遥。
半柱/香/功/夫,陈老爷品完他手里的茶,放下茶盏,看了一眼跪在面前一声不吭的陈遥,眉眼轻轻抽动了一下,也不说什么,朝大管家做了个手势,就背着手回里间了。
大管家握着鞭子一摇一摆地走到陈遥面前,一边的嘴角翘得老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遥,不冷不热地问:“陈公子,这可不是第一次了吧,这鞭的滋味又忘了?”
“那你啰嗦什么?”
陈遥瞧不上大管家这种人,也不想讨好对方,话音刚落,眼角瞥见一道影打上来,脸上登时火辣辣地烧疼起来。
“你倒是硬骨头,叫你一声公子,还真当自己是陈家公子了,也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
陈遥冷眼看着大管家,双拳藏在袖间,握得紧紧的,右手里藏着的那枚招魂符,几乎要被他的指尖揉碎了。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身上,他都硬生生地接下来,一声不吭,头发也被打得散落下来。
大管家这每一鞭都打得极有技巧,必是让人痛到骨头里,却只在表面留下很浅的痕迹,总像是没那么严重,打了十几下,陈遥还保持着直立的跪姿,脸上只有最初一条长长的鞭痕,衣服都没破,只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没了血色,冒出的冷汗把额前的碎发都沾湿了,一根根粘在脸上。
陈遥在陈家虽不受待见,但他身边还有一个林道公子,这个公子可不是好惹的,若是发现陈遥伤得厉害,管他是什么大管家,这林公子可是不会手软,陈老爷对这事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在陈家,就这位大管家敢打陈遥,也是因为他手里的鞭打人留伤不留痕,林道不是个细心眼的人,陈遥又不爱说这些,倒让这位大管家白捡了便宜。
常言道,走得夜路多,难免不撞鬼。
这大管家正在陈遥身上展露他的鞭法,忽地从门外传来一阵滴溜溜的声音,似鸟叫又似哨响,大管家抬头朝门外望去,忽而又一阵阴冷的风从脚边吹来,直窜上人的后脑勺,把堂中的一盏烛火吹得摇晃起来。
大管家举起鞭子朝门外空空地打了一下,鞭风凌冽。
风停了,烛火也恢复了平静,屋子里一下变得异常安静,陈遥浑身都疼得要紧,双膝跪得失去了知觉,只能稍微听到窗外有细碎的脚步声。
“谁?”大管家忽地甩了一鞭,打向一扇闭着的窗户,脆弱的窗棂被鞭子打碎掉落在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那破开的窗户一闪而过。
大管家当家也有三十几年了,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此时倒也镇定,提鞭小心地朝门口走去。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大管家走到廊下左右看看,没见着有动静,却见院子里树影间飞起两只鸟,心下一松,暗自骂了两句,正要回去收拾陈遥,一个转身,猛地看见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眼睛里涌出一些红色的液体,嘀嗒嘀嗒地沿着发丝落到地面。
那滴溜溜的声音又随风响起来,这次,风把烛火吹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大管家一下没反应过来,颈上一阵麻木,眼前一黑便就摔倒在地。
陈遥听见有人摔到的声音,心下觉得奇怪,这才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因为跪的时间太长,完全使不上力气,黑暗中,他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
他伸手抓到那只手,只觉得那手很细,像个女子的手,正这么想着,那手就从自己手里挣开了,甩手要往他脸上扇去,他可不想挨这奇怪的打,一下扣住那纤细的手腕。
“喂!我救你,你恩将仇报!”是个少女的声音。
陈遥连忙放了手,此时云朵散开了些,月光落进屋来,陈遥这才看清少女的面貌,不由地一愣。
“你、你是……你是半仙身边那个小神女?”陈遥张了张嘴,不由地捏紧了那枚招魂符。
“不然呢,”小神女用手擦去眼角的红色液体,白色的衣袖上沾了不少“血迹”,在这月色下,显得有几分鬼魅。
“他怎么了?”陈遥朝门外看去,只见一个身子倒在廊下,他不是关心大管家死活,他只想着这人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吓晕了,一个臭老头,关心他做什么,你没事吧?”小神女眨着眼睛上下瞧着陈遥,忽然伸手抓了一把他的长发,他一愣,赶紧把头发抽了回来。
小神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皱眉道:“你伤得很重,我去给你叫郎中来。”
说着,小神女就要往外走去,陈遥赶紧拉住她的手臂,又感觉有点男女授受不亲,小神女回头的功夫就把手松开了,他说:“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不用找郎中……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神女指了指屋顶,陈遥不免有些惊讶,这少女看着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素白长裙大晚上招摇进出陈家府邸竟没惊动任何人。
“就你一个人吗?半仙没跟你来吗?”
“他在外边吹歌儿,你刚才没听到吗?”
“那滴溜溜的声音是半仙吹出来的?”
小神女点点头,低头在身上找什么东西,一会儿翻翻左袖子,一会儿扬扬右袖子。
“你在找什么?”
“你的衣服,”小神女挠了挠头,忽地一拍脑门,叫陈遥等她一下,便快步走出屋子,腾地一下跳上屋顶,过了一会儿又跳下来,手里就多了一件衣服。
陈遥认出那是他在城西河给“女鬼”的披风。
“怎么在你这?”
“半仙说这叫什么礼尚往来,”小神女双手把披风一扬,要给陈遥披上,却够不着,她便叫陈遥蹲下来,陈遥膝盖正发软,不想蹲,但见小神女一脸认真,非要给自己穿上披风才行,只好忍着痛弯下腰来。
此时,陈遥可以近距离看着小神女,只觉得并不像当时他在河边见到的那个“女鬼”,便问:“你今晚去城西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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