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不知怎么回答。
雁殊又问道:“突然又怎么了,怎么你又开始躲我了?”这个问题,自打上次在朔北房间里不欢而散之后,雁殊就一直在问,得到的回答无外乎是沉默,或者是道歉。
越问,他越逃,雁殊越生气,后来雁殊就彻彻底底动了肝火。
朔北只能沉默。雁殊把他松开,从地上起来,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行了,你先回去吧。”
和光的生日宴上,玉衡仙君穿着绀青色的长衫,托着脸,无欲无求地看着来往的仙。在他的身边,朔北正襟危坐,盯着眼前的果盘。
和光依旧不曾出现,郎祺依旧关在森罗殿。嘉容没有对三皇子大发慈悲的同时,这次和光的生日宴他也只是走走过场,眉头紧锁的嘉容仙帝现身之后,就和青霜到别处去了。
也就只有上天庭那群闲得不能再闲得仙,伸长了脖子,总算把这个盛大的节日给盼来了。
众仙们嬉笑道:
“万寿无疆,和光娘娘生辰贺礼你们送了什么?”
“福如东海,我送了顶漂亮的东海红玉珊瑚。”
玉衡仙君眼神到处晃,有时候会扫过他旁边的那个小魔头。朔北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一本正经地模样,像郎祺那样打诨耍趣都是没有的。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也绝不会表露出来。雁殊想了想,这几十年间印象当中似乎不曾见他笑过,唯一印象深刻地就是这家伙很喜欢雪。
郎祺不知到那里晃悠去了,雁殊有点无聊。
玉衡仙君黑着脸让朔北跟着到和光的生辰宴时,没想到朔北真的会跟过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下了死命令,而小魔头以前都是听话极了的。小魔头这几天神龙见首后不见尾的,雁殊在长弘宫逛荡,愣是一次都没遇见过,小魔头这次就然久违地听话了一回。一连几天都在吃瘪的玉衡仙君感觉有点儿微妙,所以尽管这种宴会再无聊,他也没打算跑掉回家睡觉。
谁知道回去之后,这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小魔头又躲哪个山沟沟里去了?!
烦!
宴席上的男仙们嚷嚷着找点乐子。这种大型的宴会上面一般都会设置一些乐子,比如曲水流觞、比如吟诗作对。雁殊一直觉得文人雅士遣词造句酸得很,从来不屑参加这种酸死仙不偿命的活动。
雕花酒壶子停在谁跟前,谁就喝酒做诗。这游戏雁殊欣赏不来,烂大街的有什么好玩的。
第38章 蒲与莲:玖
雁殊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那只魔头,举举手,朝着那群在玩对对子游戏的仙们递了个眼神,强势地加入了文人雅士的行列。
成益仙君、贤德仙君等东西南北海的几个龙子龙孙,还有嘉容生的几个王子相互对视了一眼,居然都读懂了玉衡仙君想要一起玩游戏的意思。要知道玉衡一向只跟郎烨郎祺打交道,在座的仙基本上一个都不认识,众仙表示跟玉衡仙君一起玩耍压力有点儿大。
玉衡向来很能在别的仙尴尬的时候自娱自乐,双眼放空,就当自己不存在。
众仙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前面几轮都没敢把酒壶停在玉衡仙君的跟前。这一轮成益仙君举起流水当中的酒壶,吟唱了两句之后干杯。众仙们明面上在跟成益打交道,私底下都在留意雁殊的脸色。
雁殊也不在意,把倒满的酒杯推向朔北,冷道:“输了,喝。”
朔北愣了一下,分外不解,玉衡要玩这个游戏他是知道的,可这一轮的结果并不需要他来挡酒。不过,尽管不清楚玉衡想做什么,朔北还是乖乖地接过仙君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玉衡仙君很愉悦。
下一轮,那个酒壶依旧没有落到雁殊跟前。雁殊打了个哈欠,又把刚刚斟满的酒杯推过去,冷道:“输了,喝。”
朔北顿了顿,依言举杯。
玉衡仙君愉悦度加一。
几轮下来,众仙要是不知道玉衡仙君想闹那样,就真的白活了。玉衡仙君费劲心思想要给这个魔族吃点苦头,众仙寮还是很能理解的。暗地里使绊子嘛,这事他们经常干,面子上过得去,又能教训那些看不过眼的,一举两得。
流水叮咚,在上天庭所有卧底的配合下,那个雕花酒壶终于停在雁殊跟前。雁殊推了推朔北,道:“你的。”
是要朔北做诗。
朔北疑惑地看了玉衡一眼,雁殊心道:废话,难不成是我?
雁殊给朔北喝的是桃酿,这种果酿酒味不浓,后劲意外地足。雁殊以前偷偷喝过一小口,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满满三大杯下肚,朔北有点昏昏沉沉,堪堪稳住身体,即兴吟了一首庆生贺词。
众仙觑着玉衡仙君的脸色加以点评,基本上都是些假大空的客套话,然后下一轮。
酒壶子没有停在他跟前,雁殊还是把满满地酒杯推了过去,见小魔头努力稳住头晕的样子,心里却没有刚刚那么痛快了。
朔北接过他的酒,酒气上头,耳垂粉红粉红的。
一轮接一轮,朔北被雁殊灌了不知多少杯酒,刚开始还能凭着毅力坐得笔直,后来只能扶在石案上,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
雁殊又倒了一大杯,捧在手上,心道: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众仙寮很配合,酒壶再一次停在雁殊跟前,玉衡仙君很体贴地把手里的酒杯举到朔北跟前,省得小魔头找不到酒杯在哪,没好气道:“喝。”
朔北已经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一团团的全部都是虚影,但他还能辨得出玉衡的声音,不甚清醒地寻着声音望过去,什么都看不到,然后唇上一凉。
玉衡仙君直接把酒杯凑到朔北嘴边,看着小魔头小鸡啄米慢慢地又喝光了一杯。雁殊还特意扶着朔北的手省得某个醉鬼东倒西歪砸到自己。朔北手臂一热,就想要抽出来。
雁殊自然是不会如他所愿的,抓得很牢,让雁殊这样一抓,坐都不大稳的朔北就直接扑到雁殊的怀里。
怀里的小魔头一身的酒气,雁殊情不自禁笑了笑,低头看着那个动也动不了的小魔头。心痒痒的,好像被小猫爪子轻轻地挠了一下,这几天积累下来的气短胸闷,顿时消散不见了。
雁殊单手搂着喝得七荤八素的朔北,推了推,提醒道:“还没做诗。”
朔北只有耳朵动了动,统共下来他不知做了多少首诗,后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念了什么。听到指令,张了张嘴,小声地念了几句。
小魔头就在他的心口说话,周围繁杂的声音自动地消音,雁殊敏锐地捕捉到朔北含糊不清的每一个字,听他说:过堂有风,与公子游舟。梅子花黄,与公子同袍。
雁殊心跳忽然快了,这小魔头这是什么意思?
也顾不上其他了,看朔北脆生生地醉晕了过去,雁殊把他抱起来,扛到肩上,大摇大摆地离开的宴席。放在在场其他仙的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们看不到雁殊抓住朔北的那只手,只以为是这个妖族皇子趁着酒醉扑到玉衡仙君怀里,玉衡仙君慈悲为怀不跟他介意,为了照顾这个魔物还把他带走了,而不是直接仍在这里。
某个仙提醒道:“刚刚,你们有没有看到玉衡仙君笑了?生平第一次看见玉衡仙君笑啊,玉衡仙君笑得真好看啊,好想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
众仙陷入可疑的沉默,其实他们都看到了,也都以为是自己眼花。
长弘宫外。
长弘宫后院的夜空如同就跟当时一般宏远璀璨。雁殊就这样扛着朔北一路走回去,甚至绕了远路。他从后门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仙。
具体怎么跟这个小魔头混熟的,雁殊已经记不大清。印象深刻的就是,在这条两侧有橘黄宫灯的宫道上,雁殊朝着朔北做鬼脸,差点把他吓到,然后自己就收获了一个跟班。
朔北住得偏厢离后门比较近,雁殊原先是想把小魔头放回小魔头自己的房间的,这才走了后门。他还想着趁着小魔头喝醉酒自己在旁边照付一番,也许第二天小魔头就对他感恩戴德,不跟他生气了。这都到朔北房间门口了,雁殊临时改了主意。
雁殊转念一想,还是扛着朔北直接回自己的卧房。
走得轻快,嘴角微微上扬。
小魔头这个小正经眼下乖乖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醉得一塌糊涂。雁殊心情好极了,躺在朔北身侧,撑起脑袋看着这个前段日子还东躲西藏的小魔头。
雁殊凑近闻到满身的酒气,有点嫌弃,用手指戳了戳小魔头的脸,自顾自道:“你究竟喝了多少啊?”
朔北自然是毫无反应,雁殊使了个术法,把他身上的酒气给收拾了。
光使了个术法还不满意,雁殊凑近在朔北脖子附近很仔细地闻了一闻,确定没有丝毫酒味这才安心把他抱了个满怀。
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一般。
雁殊捏了捏朔北的脸,又捏了捏朔北的耳垂,怎么都摸不够似的。前段时间的小魔头对他不理不睬的,现在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雁殊看着朔北在睡梦中微微蹙起眉尖,又戳了一下脸,把头搁在在朔北耳边,问道:“那几句诗是什么意思?嗯?”
雁殊顿时嘚瑟起来,抱得更紧了一些,“小魔头你是不是喜欢我?”雁殊摆了摆手,大方极了:“没关系哦,我对你那么好,可以给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