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坤作为助理,向来是先周细蔷之忧而忧,后周细蔷之乐而乐的。他脑里转了几个圈,整理了下措辞。在周细蔷旁边开口,“周总,上次招进来那个徐静,在项目组还挺得力的,你要不要见见?”
周细蔷抬眼匪夷所思地看了齐坤一眼,没搞懂他在这个时候提个下面的工作人员干啥。
齐坤见周细蔷忘了徐静的事,重新开口:“就是之前在盛雨和谢先生搭伙的那一个,我们从盛雨挖过来的。”
周细蔷想了两秒,总算是想起来了有这么一号人。
她当时招进来其实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有个渠道能留意到谢棠那边的情况,完全属于未雨绸缪,她布置完转头就忘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正好能用上。
老实说,她现在确实也不太想见到谢棠。但是有些事既然已经出现了,确实得及早收拾,免得后面越来越糟。
她沉吟片刻,让齐坤把人叫了上来。
徐静从周细蔷的办公室出来,手里多了一份文件。
她微微握紧了一点,去了楼梯间,翻开手机,准备打电话。
几个星期前,齐坤喊她来面试,她准备了半宿,结果到了面试现场却发现自己受到了关系户的待遇,真的就是水了个过场,当场就给了她offer。她简直要以为是自己魅力大过天,有人要潜她。
周细蔷是为了什么招她进公司的,她也是今天才终于知道答案。
居然在这种地方还托了你的福啊,谢老师。
她有点嗔怪地点了点通讯录里谢棠的电话,然后拨通了过去。
手机接通的声音响起,徐静耐心地等着,那声音响过一下又一下,一直响到提升没人接的语音出现。
徐静皱了皱眉头,谢棠做项目经理的,有职业病,不会轻易不接电话,他甚至连那种垃圾推销的电话都会每个接起来确认。
有点不寻常。
徐静想着,打了盛雨前台的电话,这次很快被接了起来。
前台小姑娘的声音响起来:“您好,盛雨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小莉,我徐静,2组的谢师傅在吗?我找他。”徐静说。
“啊……”前台欲言又止,“徐姐,现在谢师傅不太方便……他……他今天上班被他妈找来捅了一刀。”
徐静:“…………”
她手指不自主地松开了,文件啪的一下掉地。
那边前台小妹还在接着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们听到一点,好像是喜欢男人什么的……谢师傅是同性恋吗……之前都不知道……”
徐静深吸了一口气,没去理会前台小妹的碎碎念,开口:“伤得怎么样?他现在在哪家医院?有人陪着么?”
“啊……九院,软件那边有两个执行跟过去了,现在情况还不是很清楚。”
“麻烦把那两个执行的联系方式给我。”徐静说,“我现在过去看看。”
跟前台要到了联系方式,徐静以最快的速度跟她们项目组的老大请了家,下楼打了个车就往医院赶。
等到了医院,跟那两个执行联系上之后,这才在病房见着谢棠。
他现在打了麻药,整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嘴唇因为失血有些轻微地泛白,也有些干裂起皮,看起来憔悴地不可思议。
徐静几乎走不到近前,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谢棠,离她们上次见面并没有过去多久,谢棠却好似瘦了一圈,眼下有消不去的乌青。
谢棠一直是很温和的一个人,甚至温和的没有脾气,有时甚至温和地近乎懦弱,却从来没有看起来这么脆弱过。
徐静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在病床旁边守了一夜。
谢棠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病房里安安静静地,一片黑暗,只有一些电子仪器还亮着微弱的灯。他左手打着点滴,整只手都凉得惊人。他稍微动了下,腹部传来一阵巨疼,冷汗一下子爬满了他的额头,嘴里漏出一声呜咽。
他白天在医院处理伤情的时候好像醒来过,那个时候医生说过什么来着,他这伤到什么程度了。还有谢茹文,她现在在哪?
谢棠看着左手打着的点滴,一股烦躁爬上心头,全是事,他真没工夫在这病床上躺着扮娇弱。于是伸手就想把点滴给拔了。
他手刚伸过去,就被徐静拦了下来。
她本来就睡的浅,谢棠痛呼出声的时候她就醒了,一抬头就看见应该卧床好好休息的人,一脸不耐烦地要去拔针。
“你干嘛?好好躺着。”徐静教训他。
谢棠没想到还有人给自己陪床,更没想到这人是徐静,有点不知道怎么打招呼。
但是这针他是一定要拔的,他是真的没有闲心在医院躺着。
徐静看他又要伸手,直接打了上去,小声骂:“别动了祖宗,你到底想干啥。”
“你……”谢棠不知怎么开口,嗓子还有点沙哑的涩,“我还得处理我妈的事,不能在这躺着。”
徐静说:“你妈在派出所,好着呢。”她说完,狠了下心,干脆地交代了:“我报的警。”
谢棠:“…………”
谢棠:“……你”
徐静拿话堵他:“你要因为这个跟我绝交我也认了,我的天那么大一口子,你妈是多想不开才能砍你身上。”
谢棠被她这么一抢白,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歪了歪头,笑:“她……她也是被逼急了。”
徐静根本不耐烦看他这幅样子:“有什么大事能把她逼成这样,你又不是出去赌借了还不起的高利贷。”
谢棠失笑:“不是……我……”
“不就是同性恋吗,有什么的。”徐静打断了他。
谢棠缄口,两个人在安静的病房里对视片刻。
半晌,徐静受不了先开了口:“别瞒着了,大家伙都知道了。”
这个大家伙儿,就很耐人寻味。
谢棠稍一琢磨,大概指的是盛雨的人都知道了吧。
他那爱人还身陷囹圄,自己这边倒是先声夺人地出了柜,还是这么大的阵仗。
他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出过风头呢。
谢棠被自己逗笑了。
徐静在床边仿佛看鬼一样地看着他。
她下意识想去摸摸谢棠额头的温度,这孩子怕不是伤口感染发烧了吧,这么件糟心的事他居然还能笑出来吗?
谢棠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拦下徐静,看着她说:“我没事,也不跟你绝交。”
听到他这句话,徐静提到嗓子口的心算是放了下来。但是还是谨慎地看着谢棠。
以她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谢棠身上有什么东西微妙地变了。
像是什么东西被斩断,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解放了出来。
病房很安静,医疗器械忠实的运转着,在黑暗里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像是温柔的白噪音。
夜,静谧,床铺和温柔的黑暗。
谢棠突然觉得可以朝徐静说些什么,说些他藏在心底的话。
谢茹文那一刀砍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不是不痛,伤口和心都是。
但是那疼痛却在他心底点燃一簇微弱的火苗,迎着狂风,即将燎原出一片红色的海。
他终于感觉,还给了谢茹文什么,哪怕只是这皮肉上一些微不足道的痛苦。
“警察来问过验伤报告了吗?”他静静地问。
徐静回答:“……来过了,因为没伤到内脏,你又及时挡住了,伤口其实不算深……鉴定出来是轻伤。”
徐静絮絮叨叨地说完,看见谢棠在床上躺着发呆,也拿不准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不太敢轻易开口。
谢棠在床上消化了一阵,笑了:“可以,轻伤。”
徐静脑子懵了一阵:“……什么叫可以?”
谢棠直接说了:“捅伤人在法律上一般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构成轻微伤,这个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违法行为,可以调节也可以治安拘留。另一种就是构成轻伤或者重伤。”
谢棠的眼睛在夜里亮的出奇:“这就变成故意伤害罪了。”
徐静被他一顿法律科普给说傻/逼了,她记得谢棠大学读的不是法律,现在这样烂熟于心的架势是在闹哪样?
她背脊爬上一阵恶寒,情不自禁地阴谋论,“喂……你该不会是等着你妈……”
“轻伤和重伤都属于犯罪,处理起来却不同。”谢棠打断了她的话,“轻伤的故意伤害案是可以和解,免于刑事处罚的。”
徐静终于明白谢棠在想什么,“你?都这样了你还打算和你妈和解??”
谢棠小小翻她一个白眼:“谁刚才还觉得我是构陷我妈来砍我的。”
徐静尴尬地笑了两声。
她刚笑完,就敏锐地察觉到谢棠话里的漏洞,“不对,你又不学这个,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谢棠的眼神游离到一边去,徐静看他这样就没脾气,索性不问了。
她换了个话题:“你妈真的就为你同性恋这事砍你啊……这也太……”
谢棠看她一眼:“我看上的是我爸小三的孩子。”
这个修饰定语有点惊人,徐静稍微消化了一下,再看向谢棠的时候,那真叫一个面如菜色。
谢棠逗她:“你换位思考一下。”
徐静:“…………谢谢,我现在也有点想砍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