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想到之前查过的,关于谢茹文的一些资料,也不说话了。
他其实还是不太相信一个成年人来找儿子,会因为儿子不在家,就在门口枯等。
谢茹文又不是老年痴呆了。
两个人一路飞奔似得赶回家,已经凌晨3点了。
谢棠家在二楼。他领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楚衡在后面跟着。
楚衡刚上二楼,还没来得及转到楼道里,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和随之而来的哭声。
“你个狗东西!你去哪了啊!电话电话不接,人也不在,你是不是要跑!!你是不是学你爹不要我了!你个脏心烂肺的王八蛋!!”
这声音在夜里极为刺耳响亮,楚衡还考虑不到这样会不会扰民,直接就想把行李丢了,先上去把这个泼妇给扯开。
还敢打谢棠,还敢吼他,今天他绝对不能这女的好过。
他这么想着转过头,就看到谢棠肢体僵硬在原地,谢茹文趴在他身上嚎哭。
谢棠像是感受到楚衡在后面,略略回过头来看他,张开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楚衡读懂了,但是他恨不得自己没读懂。
他刚和谢棠拜过天地,转眼就是一出母子连心,他倒是变成个外人。
他把东西放好,沉默地走下楼。
谢棠说的是,你等等。
行,那他就等呗。
楚衡待在凌晨的小区里,抬头看二楼隐约的灯光。
谢茹文哭号的声音确实很大,他都下楼了还听的清。
楚衡不知道谢棠怎么打算的,心里头闷着一口气,但是他也不打算现在就着这个当口
就把气撒出来。
他已经结婚了,得是个能担当的男人。
况且,他也不想让谢棠为难。
楚衡叹口气,气息在有点泛凉的夜里凝结出白色的雾来。
他突然很想抽一根烟。
谢棠扶着谢茹文进了门,捎带上把行李也拿了进来。
谢茹文依旧抽抽嗒嗒地,进了屋子倒是哭的没那么狠了,眼珠滴溜溜地转,上上下下打量着这屋子。
谢棠租住的地方她是来过的,此刻故地重逢,却觉得有些不对。
这不像是一个人住的地方。
她看了鞋柜,有许多她不认得的男鞋,不是谢棠的尺码。又看了卫生间,放着多一副的洗漱用具。
是个男人,还是个确实住在这里的男人。
谢茹文内心大震,谢棠正巧放了东西走过来,她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又打在了谢棠脸上。
“狗东西。”她咬牙切齿地骂,恨不得能冲上去咬谢棠,“跟男人同居,你是变态吗。”
谢棠被打了一巴掌,倒是没在意料之外。
正如同他在外头见到谢茹文迎面受的那一巴掌一样。
谢茹文其实也不怎么太虐待人,只是每当她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就喜欢打他。或是抓着他的错处,或是随口找的理由,总归是要找到方法让他皮肉受苦,这样她心情就能好过一点。
有时候他也反抗,谢茹文是个小老太太了,力气总是没有自己大。但是此次他心里有愧,就闷不做声的受着了。
谢茹文还在继续说:“你从小就怪,不懂事,现在居然还敢干出这么变态的事,我就该打死你。”
谢棠平静地回望谢茹文:“你不过看到别人的鞋子,就一口咬定我是去干变态的事了。也许只是普通的合租呢?”
谢茹文只是凭着情绪和猜测在发泄情绪。谢棠这样反问她,她就顺着问了回去。
“你不是?”
谢棠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上阵杀敌的架势来,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您没有打错,我是。”
谢茹文耳朵登时就是嗡的一声,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袋上冲,她本来就熬了夜,精神不好,能仗着脾气打人,却承受不了儿子真的出柜这个事实。
她勉强靠在了沙发上,觉得天旋地转地,眼前的谢棠看着也模糊了,这是她儿子?这人刚说是什么是?他是跟男人同居,是个变态。
谢茹文开始急剧地呼吸,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谢棠,那眼有些泛红,让谢棠想起小时候无数个被谢茹文教训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看着他,仿佛恨不得让他去死。
“你……”谢茹文的声音里呆着因为过度激动造成的吸气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棠跪着,低眉顺目的,乖巧一如往昔。
“我说我是跟男人同居,我是个变态。”
谢茹文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往谢棠身上摔过去。
谢棠硬生生地受了。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和谢茹文摊牌,却也是真的料不到谢茹文居然能突然找上门来。更想不到,谢茹文看了楚衡留下来的那么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开始向他发难。
于是他索性就说了,都说了,把这事干脆的认了下来。
等谢茹文知道他喜欢上的是谁,必定还有一场恶战,不如就趁机把另一件事给挑明白了。将来见着楚衡,刺激就没有一连两个炸弹来的大。
谢茹文是丝毫体会不到他这份良苦用心的,她打了谢棠,却也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感觉像是被人一脚踹进去了深渊,那些碎嘴的难听的话已经开始阴魂不散地在她头顶上盘旋。
她因为生了谢棠,受了半生的数落指摘,此时又要因为这个孽障,连后半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兜兜转转,一辈子要强,却竟然这辈子都没有一天能抬得起头来。
她心里一开始是惊骇,然后就是恐惧,随后这恐惧就远远地胜过惊骇去。
谢茹文没有什么对抗恐惧的方法,她只能骂,只能打,只能去无穷尽地折腾别人,才能得到那么一丝色厉内荏的快意,一丝虚假的强大感。
一个抱枕必然不解恨,谢茹文手头能摸到什么,统统往谢棠身上砸了过去。书本,杯子,抱枕,遥控器。 她一边扔,嘴里的咒骂也始终不停歇,明明在她这个年代是个十分难见的大学生,骂起人来却也和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
她把沙发上和茶几上的东西砸光了,却依旧不解恨,直接走到近前。一个接着一个巴掌,甩到谢棠脸上。
她力气不大,却掌掌下了死力气,不一会谢棠脸上就见了血丝,肿了起来,连嘴里都有些血腥味。
这动静太大,楚衡在楼下都听见了。
纵然谢棠让他等,但这样的情景里头,虽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容忍自己的心上人这么被打。直接冲上二楼就想开门。
一摸兜,才发现因为这一路都是谢棠管东西,他钥匙就直接放在谢棠那里了。这下子急的五内俱焚,只能拼命敲门。
他拍的急,手都拍红了也不看一眼,边敲边拼命地喊:“阿姨!你有什么好好说,你别打谢棠!”
谢茹文打得谢棠都有些脱力,这时听见有男人在外面敲门,哪还有什么不明白,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她用手指狠命得戳谢棠的脑袋,叫骂:“你个狗东西干的好事,奸夫还有脸来护着你是吧,你办出这么恶心人的事都不知道丢人是不是,你是不是就想把我气死??!!”
楚衡在门外听得并不真切,只是知道谢茹文在折磨谢棠,急的恨不得能撞门,急道:“阿姨你别怪他!有什么你冲我来!是我找的他!!”
谢棠从楚衡出现在外面开始就僵立了身子,此时听到楚衡的话,心下慌乱不已。
他敢这个时候跟谢茹文出柜,却不能让谢茹文这个时候就见到楚衡。若是这个事情暴露,那就不是打一顿骂一场能了解的,怕是要见血。
谢棠扭头就是一阵大喊:“你走,这是我的家务事,你别管!你给我走!”
他声音嚷得大,楚衡这就听见了,不但听见了,心都跟着碎了一碎,往事扑面而来。当年和谢棠一道在医院的时候,谢棠毕业在咖啡店的时候。
明明都已经和那个时候不同了,他和谢棠都让山神做了见证,结了连理,明明已经不是当年了。
楚衡感觉眼前一阵阵得发黑,这几个月在谢棠家过的日子,他们在雨崩深山里的温存情意,都像一场泡沫,破在了谢棠的一句话里。
这是他的家务事,而自己始终是个外人。
隔着一扇房门,楚衡觉得这也与周家的和楚家的房门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始终是被抛下的那个。
他心里有了这怨气,再开口心都滴着血。
“我不走。”楚衡几乎是咳着血在说,“我看到你平安无事了我才走。”
谢棠听到这话,马上就察觉出来楚衡那一丝自以为藏的好的伤心,登时也慌了。谢茹文还觉得他们这是一对儿兔儿爷变着法的恶心她,伸手就是又要打谢棠一个巴掌。
谢棠心下慌乱,竟然就反手扣住了谢茹文的手,谢茹文没收住力,踉跄了一下就半跪了下来。
他心里乱的很,什么都抛在脑后了,只记得自己惹了楚衡伤心。
谢茹文被谢棠抓住也愣了,谢棠的反抗从来都是小小的,躲开她的巴掌或是跑得远远的,从来没动手过。
谢棠沉沉地看了谢茹文一眼,谢茹文不知怎么的,被他这一看,竟然有些吓住了。
时她半跪着,谢棠比她高,她许久没有以这样的距离看过异性。另一股对男性固有的恐惧突然就生了出来,她就好像突然意识到,谢棠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他长大了,变成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