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细蔷敏锐地察觉出了楚衡的变化,施施然起身往厨房走了两步,楚衡觉得不妙正要开口阻拦,那一边周细蔷就已经开了厨房的门,说了一声:“小棠你饭做好了吗?”
谢棠陡然被叫到,整个人都下了一秒,僵硬着回答:“好…好了,阿姨去餐桌等一下吧。”
周细蔷选择性忽略了那个阿姨,走到餐桌那坐下,好笑地看着楚衡。
这下人没赶走还要留下吃饭,楚衡愣在哪看着他妈一系列的操作简直无语。
他拉过餐凳,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都是些家常菜,你吃不了的。”
周细蔷哪里是为了真的吃饭,眨眨眼淡定的扯谎:“儿子你亲手做的,就算是只是拿水白煮我也要吃的。”
楚衡想起来若干年前被周细蔷嫌脏的蔬菜沙拉,发出一声冷哼。
他这幅样子周细蔷是见惯了的,压根没想起来自己和这儿子之间还有这道官司。
谢棠把汤盛出来端上桌,又拿了碗筷,楚衡看不得他忙,起身帮他盛饭。
周细蔷看着这两人亲昵的动作,倒是觉得有点没意思了,楚衡还是被她刺激得跳脚显得可爱些,凭什么让她吃狗粮。
等到两个人都坐定,谢棠垂着眼说了句招待不周,周细蔷便按捺不住撩拨的心思。
她开口问:“小棠哦,你跟我们家楚衡在一起多久了?”
楚衡眉头一皱,正想说关你屁事,谢棠已经老神在在地回答到:“没多久,几个月,他回来之后在一起的。”
周细蔷扬眉,笑了:“哟,感情他离开家就奔你这来了,以前就认识?”
谢棠说:“大学一个宿舍的。”
周细蔷说:“他大学的时候身边人不少吧,难为你不介意。”
楚衡和谢棠吃饭的动作同时一顿。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有点一触即发的意思。
楚衡简直要当场发作把周细蔷撵出去了,正准备站起来,手就在桌子下面被谢棠轻轻握了一下,顿时火气被握没了三分。
谢棠笑笑说,“他是朋友多,不是那样的关系。”
他边说边给周细蔷盛了碗汤。轻描淡写地把周细蔷的话挡了回去。
周细蔷就仿佛没发现一样,接着说:“我是他妈妈我还不了解他?小棠不会是不知道吧?”
谢棠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浅浅地露出一个微笑,看上去比先前要自然许多。
“您别操心,我知道他的。”
周细蔷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谢棠这样,倒是和之前在她公司里的样子联系起来了。
三分亲切,三分疏离,四分的刻意,完全是十足十的假笑。
就是不知道是真被她刺激,拒绝这个话题,还是站在楚衡那边,把她当外人看了。
不管哪个都有趣的紧。
周细蔷觉得今天真的是挖到宝了,哪怕晚上还要回楚宅坐牢都回本。
楚战骁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脸色会多好看。他们楚家的继承人,掏心掏肺地找了个男人,还是个会不卑不亢地护着楚衡的男人。
周细蔷嘴角笑意更浓,来日方长,楚家是确乎有一场好戏了。
她心里头高兴,开始扯了点闲篇儿说话。
谢棠带着笑,好脾气的陪着。
又过了一会儿,周细蔷看了看手机,说了个理由就告辞了。
谢棠送她下楼。
周细蔷的司机一直在楼下等着,这老小区突然停了一辆劳斯莱斯,惹惹得傍晚出来遛弯的人纷纷查看。
谢棠看着周细蔷上车。
周细蔷像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事了,扭头看向谢棠,笑意盈盈。
“小棠啊,我们家楚衡最近可能脾气不太好,平时生气的话你让让他。”
谢棠笑着回:“没有的事,他也不在屋里撒气。”
周细蔷说:“那也说不准啊,楚家的继承人说不定说换就换了,他就算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急的。”
谢棠瞳孔一缩。
周细蔷没错过这个细节,她保持着笑容,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谢棠站在原地,稍微搓了搓有点僵了的手,这才上楼。
楚衡在家里等的心急如焚。
他本来觉得送什么送,她出门把门关了就是了,谁知道谢棠非要送。
送就算了,还非要一个人去。
等到谢棠好不容易上楼,进了门,他就像是个焦躁的大型犬一样围着谢棠转来转去,心里想问周细蔷刚下楼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又想解释刚才周细蔷在餐桌上讲的那些有的没的。心里一个主意转着另一个主意,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棠也好像没察觉楚衡的焦躁,重新进了门之后就径直拉了把餐椅坐下发呆。
楚衡看他这样愈加不敢开口了,只得陪着谢棠也拉了把椅子坐下
半晌,谢棠像是总算拿定了什么主意,抬起头看楚衡。
楚衡立刻眼巴巴地凑了过去。
谢棠看楚衡这样,多少话到了喉口却又说不出来了。
看他欲言又止,楚衡总算是真急了。
他从周细蔷出现的第一秒开始,心里就开始发慌。
他是真的跟周细蔷不对付,要是只是母子间那点破事也就罢了,他哪能眼睁睁看着谢棠信了周细蔷编排他那些鬼话?他心里不是还打着谢棠主意呢吗!
“她说那些都是屁话,你别听。”楚衡说的很快,“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讲,你别听她的。”
谢棠像是被他震住了,没说话,倏尔失笑了一声低下头,说:“…也没什么,疏不间亲,不问也好。”
楚衡直接上手箍住了谢棠的肩,逼着他抬起头来看自己,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让谢棠开口:“疏不间亲那也要看谁跟谁亲啊,她跟我怎么能比你跟我亲?”
谢棠被他骤然箍住,又听了句奇怪的话,觉得有点无奈又有点哭笑不得。
那是楚衡妈妈啊,自己充其量不过就是半个兄弟,楚衡这话说的真的奇怪。
他自己想到这茬,突然又被这想法噎了一下。
大抵这世界上人和人之间是否亲近,确实跟血缘是没多大关系的。
谢棠感觉自己被一个不容置疑的伦理问题困住了,这问题堵了他的嘴,即便他的心在喊着,确乎也没法传到外面去。
楚衡盯着谢棠看,感受到一阵熟悉的心灰。谢棠总是这样,不多说一句,不多看一眼。不越雷池一步。
他觉得自己能一直忍着,再心灰意冷都能一次次等过去,等到谢棠回心转意。
只是人人都有个跨不过的坎,周细蔷拿着他的要害,像是取乐一样的随意在那上面碾。她不计较后果,反正也确乎疼不到自己身上。
楚衡逐渐放松了握着谢棠肩膀的力道,他快要放弃了。
谢棠感受到楚衡的手轻了,回过神下意识去瞧了眼楚衡的脸色,登时就僵在了那。
那是他没看过的,一个近乎心灰意冷的表情。
一瞬间什么疏不间亲什么保持距离什么外人他都抛脑后去了,他反过去握着楚衡的手,强迫自己别去看楚衡的脸,急促又小声地开了口。
“没…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你妈妈好像不太心疼你。”
他看着楚衡的手,有点神经质地握着,焦躁不安的等着楚衡的回答。
这话不该他说,太亲密。只是他看到楚衡难过就慌了神,失了分寸,夹着几分他万不敢宣之于人的真心就出了口。
于是他只能等着楚衡给他宣判。
他等了很久,等到了一个拥抱。
楚衡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抱了上去。
正如同谢棠对他的不远不近,他何尝不是小心翼翼的守着个距离,不断拿捏着分寸和尺度,连拉手都觉得是逾矩。
他闻到了谢棠头发的味道,他很熟悉,这是浴室里他添置的洗发水,是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他在自己身上也闻得到,在谢棠的枕头上也闻得到。
而此刻灯还没有关上,他也不是独自一人站在刚被谢棠用过的卫生间里。
他就在客厅的暖光里和这味道不期而遇,附赠一个清瘦的身躯在他怀里。
谢棠许是被他突然抱住给吓到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摆,此时正僵硬地悬在身侧,又不好学楚衡的样子抱回去。
楚衡觉得好笑,又有一点淡淡的鼻酸。
他是真的没想到能等到谢棠这句话。
谢棠说完的时候,他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轻轻地断掉了。那一刻人都是傻的,就好像没听见谢棠在说什么。
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楚衡抱着谢棠安安静静地想,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看出点什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的前提都是关上门来的家里。
周细蔷心不心疼他,那都是尘封在岁月里的过去,被周家的大门严严实实地封在宅院里。
他原以为这些记忆都会随着他年岁渐长,被随意地摆放在记忆的阁楼里,落满灰尘,结上蛛网,永不再提起。
却没想到,谢棠会把那遮羞的布料掀开,让灰暗的阁楼洒进一点光来。
楚衡默默地深呼吸,他纵然知道现在的姿势太过亲密,却也没有放手的心思了。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他想听谢棠说。
楚衡也许感受不到自己语气的变化,谢棠却能。
他熟悉楚衡,喜欢他,眼里耳朵里都是他。语气里透出来的微微委屈和这个拥抱让他的心奇迹般地安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