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棠语气有些淡,“我们同期的老人,基本都慢慢往上升了,做到管理中层,只有我还在项目组带项目。后面项目上的人也慢慢都走了,一批一批新人的换,慢慢事就变得不太好做。”
谢棠露出一个苦笑:“有些时候真的不是你希望能做好就行的,一个团队如果散了,凭借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很难再继续下去。”
“公司扩张后企业结构变得复杂,在项目上能给你指手画脚的人越来越多,每一个头衔说出来都能砸死你,真的是做不下去。”
楚衡听着越听越气,问了一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早点走呢?”
谢棠注视着眼前的水杯,轻轻地说:“他对我有恩。”
在他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拉了他一把。
也许对学长来说,本专业的学弟比外头大专生要经济实惠的多。谢棠却没发这样考虑问题。
他确实是因为这份工作,才得以留在湖城,并且时至今日还能存在一笔积蓄。
这真的是一份恩情了。
楚衡回国之后头一次开始对出国这件事有些隐隐的后悔。
他如果在湖城,谢棠何至于吃这些苦。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继续吃那个合伙人学长的醋还是生自己的气了。
他闷闷地窝在沙发里问了今天最后一个问题。
“你当时为什么一定要留在湖城呢?”
谢棠被问得愣住了,端起杯子就喝了一口,掩饰脸上突如其来的一点点红色。
他有很多理由想要留在湖城,比如想离家远一点,想在比较发达的地方生活之类的。
但是让他这样拼命留在湖城的那个理由,在那个他和楚衡闹翻之后的夏天显得十分羞于启齿。
即使以及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好意思当着楚衡面说出来。
他只是想在有他跟楚衡回忆的地方,再多待一会儿罢了。
楚衡听了半晌,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他组织了半天语言,也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你那么好,他们不会辞退你的。”
谢棠刚好掩去了脸上的红意,听到他这么说,给自己鼓了把劲,开口道:“其实辞退也没什么…刚好可以出去玩两天…你,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他说完就扭过头靠在沙发上,不敢去看楚衡的反应。
谢棠算是多心了,楚衡能有什么反应,自然是懵逼之后的狂喜啊。
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旅行?我俩一起去?”
谢棠没从这话里听出什么情绪,他自己紧张的点了点头。
楚衡有些晕乎乎的,他感觉就像是被什么彩蛋砸中了一样。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
我一开始收购盛雨是想干嘛来着?他迷迷糊糊的想。
哦,好像是为了能让谢棠准点下班,两人能在一起多说说话,聊聊天,最好还能有时间出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那现在谢棠在说啥,哦,辞职,然后可以不用上班,两人一起出去玩。
天啊这是什么等级的好事!
楚衡的思维飘散到天边去,想着是不是要再给人事经理打一个电话表达感谢,顺便给他加点绩效奖金?
他这边心花怒放地旁若无人,谢棠还等着回话呢。
谢棠见他一直不吭声,无奈地只好用手在他面前摆了一摆,说:“回魂了,你倒是说去不去啊。”
“去,当然去。”楚衡回过神来,接过话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都可以。要不你说个地方,我来安排。”
谢棠无奈地用手拍了他下额头,“不是你来安排,一起去,当然要一起准备啊。”
楚衡看着他,简直高兴地要哭出来了。
两个人后来一晚上都在看各地的旅游攻略,天南地北的瞎想,最终连个章程都没弄出来就都睡了。
第二天,谢棠照样起床上班,楚衡也跟着早起,在玄关帮谢棠拿着包,眼巴巴的看着谢棠。
谢棠笑着说:“我会早点回来的。”
楚衡欢快地点头。
待谢棠走了,楚衡这才打开手机,找到人事经理的电话。
他是可以左右这次裁员结果的,他很清楚。
然而他现在这么犹豫,从昨天谢棠说要离职出去玩就一直到现在。
他是真的很想和谢棠出去。
去哪都行,爬雪山,看海,看星星。更何况他知道谢棠能主动说这样的话有多难得。
那个人每天就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娱乐和爱好都少,也不像是有什么欲`望的样子。
这样的谢棠,主动提出来要支出一笔额外的开销,为了跟他出去玩。
他一直都想着只要谢棠感觉过的舒服那就好,自己就在旁边陪着,在这小小的房间里等着。
他真的觉得自己那些资产带来的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可以用充分的时间来爱谢棠。
就算他需要每天花费一些时间在工作上,他也能足够灵活的把这些时间调整到谢棠看不见的地方。
他用这些充分的余韵让自己变得温暖,变得游刃有余,变得像是个最好的家人。
这就是财富带给人的自由。
谢棠却不这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些年,他的神经永远绷着那一根线。
他警惕着每一分花销和收入,不为自己购置任何不必须的用品。
这一点早在他在谢棠家住的这些时间里明白的清清楚楚了。
衣柜里洗的发白的衬衫,袖口有明显磨损的大衣,和看不清花纹的鞋底。
如果说,谢棠有这笔闲钱,他希望谢棠花在自己身上,干什么都好。
但是谢棠偏偏选择了和自己一起出去。
这让他在欣喜的同时,隐隐有些不安。
楚衡就算自己在美国也经历过一段辛苦的时间,却也是第一次如此直面地感受到普通人的人生。
他以为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其实还有背景,人脉关系。
但是谢棠如果有一天一无所有了,就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楚衡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放下了手机。
盛雨的早晨十分平静,直到午休的时间过了一半之后,陆陆续续有高层和中层的同事被叫到办公室谈话,不都是之前名单上出现的人。
人事今早匆匆忙忙地过来撕了名单,只公布了管理层的人事变动,一名合伙人和几个高管都要走。后面的谈话就是这一批走了的人自发组织的,不确定和之前的名单有什么关系。
谢棠在自己的位置上吃中饭,沉默地看着一个个人进去又出来,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
徐静拿着个三明治找了过来,看了看老板办公室那边,“您猜这回什么情况?确定都是裁员吗?”她言笑晏晏,丝毫看不出前一日还哭过。
谢棠没说话,在有确切的结果前,他通常不发表言论。
徐静轻微的叹了口气:“谢老师,都这么明显的事了,您说句话也不肯。”
谢棠还是不说话,全当没听见。
两个人正相顾无言,一个年纪有点小的中层从办公室出来了,一下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平时和她关系比较好的都上去安慰她,把她扶走了。
徐静扬了扬眉毛,“谢老师你还记得她不。”
“记得。”这回谢棠接话了,“和你一期进来的,老板亲自带的。”
“谢老师你肯定不知道。”徐静撩了撩自己头发,“这就是昨天我们组给我下眼药的姑娘。就是抢了我项目那次,跟老板睡了。”
谢棠眼神一缩,迅速看了下周围,这个时候都在午休,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的情况。
“谢老师你不用这么小心。”徐静淡淡的说,“这在我们那边都是公开的秘密了,那姑娘自己也存了点心思,谁看不出来似的。”
徐静深呼吸,不理谢棠有没有在听,“小地方来的姑娘,家里条件不好,当时那畜生带她熟悉业务走南闯北,见了不世面,她自己的原话,觉得老板待她跟恩人一样。”
徐静习惯性的拿了根烟出来,在工作区,终究还是没点,“觉得那畜生对她好,自己牺牲什么都行,真把自己当二`奶了。最后被那畜生老婆抓到把柄,跑来公司闹事,一定要抓到她这狐狸精。”
说着,徐静冷笑:“结果那畜生耍阴招,把当时另一个女员工供出去,那小姑娘才发现她都不知道算第几房姨太太。”
谢棠有些无语……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提醒徐静,她跟他说这些也怪不安全的。他还记得这乱七八糟的事里,徐静自己也摘不出来。
徐静瞧见谢棠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有点尴尬的笑:“谢老师,真就那一次,那之后我就和这畜生再没有往来了。”
她重新看向办公室那边:“您要说我婊`子立牌坊也成,而且他那样的我真的看不上。又贱又怂,仗着自己的那丁点儿权利和见识,拐着小姑娘走歪路,出了事就让人姑娘出来顶锅。还喜欢和人谈情义,他知道什么是情义吗?”
谢棠叹了口气:“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想说就说了。”徐静伸了个懒腰,“我准备这回盛雨不开了我,也主动离职。”
她自嘲地笑笑:“我跟谢老师,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谢棠对所有的离别寒暄通通适应不良,只能岔开话题:“怎么就要走了,上次那个项目不是能谈下来吗。”
“是我自己想走。”徐静说,“我昨天在您面前哭了一场,回去想想自己也怪丢脸的,干了脏事就得认。想洗心革面就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