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他会心血来潮,在家里展开一场单人寻宝竞赛。最夸张的一次是在花盆的土里发现了一张新的照片,是春节那天做饭的许衍,扎着棕色的围裙,拎着锅铲和地上的谈燚笑着说话。
不知谈羽到底是偷拍了多久,时间线绵延成一条明显的痕迹,从开始到现在,甚至还有未来。
他在照片后写未离开就勾起的想念,写过去时时刻刻的欢喜,写重聚,憧憬再见面。
许衍倒是不怎么哭了,但眼睛还是会热。他把照片按顺序排在一起,像老奶奶一样收进吃完的饼干盒,睡前会盘着腿坐在床边,一个人念叨着把那些照片翻几番。
艺术馆正式上线是这个夏天最后的一个夜晚,晚风仍带着白日的烫,暖黄色的光束在白色的墙体织出窈窕有致的各式毛笔字。
这次展出没有一件实体作品,一切都像是蒙了硫酸纸的作品,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能从刻意模糊的屏幕中看到运笔的轻重、浓淡、转折。
展厅的正中央悬了两个窄长的电子屏,同一句词,一边是渠星轻佻活泼的行楷,另一边是许衍沉稳大气的隶。
对比明显,单从作品辨不出书写者的年纪,而这次展的主题便是“打破”。
许衍接受了一个简短的采访,他的话术在多次历练后出落得无比圆滑,态度完美,内容贫瘠,叫旁人看,是他在欺负采访的小姑娘。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他和小姑娘握了一下手,顺着现在的方向疾走了几步,直接和惠邡拥了一下。
说起来,惠邡是他和谈羽的绝对红娘。许衍在亲近的人前向来不用话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这话一出口,果然逗笑了惠邡。
惠邡身旁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大概是男伴。
两人没说太久,说过三两句话,原地散开,往不同的两个方向去了。
奇的是,没过三五分钟,惠邡又从后方追了过来,叫了一声许衍。
她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许衍有些惊讶,等她走来问:“不再转转吗?”
“不爱艺术,也不爱相亲。”惠邡把极温柔的衬衫往上卷了几圈,“说了好久要一起吃个饭,总是没机会,现在真要聚一聚还得去非洲。”
跨过冬夏和昼夜的非洲,许衍弯起胳膊,也弯起眼睛,朝惠邡笑了一下:“有兴趣一起骂骂谈羽吗?”
惠邡从善如流,挽上他的手臂,目标明确,直奔前方的休息室。
阮昼财大气粗,免费的休息室建得像头等舱休息室,宽敞明亮、冷气十足。连饮料都有十好几种,许衍费了好大劲儿才选出一杯惠邡会喜欢的,小心地放在了她面前。
“还不错。”惠邡抿了一口,不止是说饮料,还有他的字,“以前总见你的字,那会儿写得没现在上心,但也很有风情,看来我是没走眼。”
许衍低低地笑了几声,拿碰过冰饮的手指给额头降了降温:“还把谈羽送到了我身边。”
周围的人很多,环境并不安静。所有的声音被约束在偌大的空间,始终没有默契,终是嘈杂。
惠邡沉默了一会儿,等身旁那桌人离开,低声说:“我觉得是你修补了他。”
没等许衍给出回忆,她继续说:“他没有这样被一个人重视过,父亲贪得无厌,母亲薄情,甚至连谈非都对他做了很多错事,我很感谢你。”
“惠姐……”许衍说得很慢,因为感慨,声音有些颤,“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连我写的对联,他都要覆了保护膜才肯挂。他对那些东西都有这份心,何况是我?”
“我倒是不知道……”
“不是我修补了他,是他让我有坚持的勇气。”
这段时间实在太忙,真到了可以出发的时候,许衍才猛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几件可以见人的衣服。
他缓慢回想了一下,平时好像只窝在家里写字,到了要见人的场合,衣服都是燕睿准备的。之前有多舒服,现在的哑巴亏就有多苦。
好在燕睿着实万能,收到了十万火急的求救信号,领着许衍直奔自己常去的店。
她是真的常客,刚一推门,老板就笑着打趣道:“燕女侠终于能不为自己买男装了?”
“别胡闹,他是要去见……”燕睿回头向他征询意见。
许衍摆了下手,表示不在意。
燕睿说:“他是要去见男朋友的,好远的,全球地图对角线!”
“飞机上得挑个不容易皱的。”老板瞬间进入角色,往小店的后半部分去了,“这算小蜜月吧?得精致,还要舒服。朋友,喜欢什么颜色?”
“穿上好看的都成。”
老板的眼睛抽搐了一下,拿条软尺量了他的各个尺寸,在衣架上挑挑拣拣半天,配了三四套出来。
有面料挺括的夹克和裤子,也有软乎的白衬衫。颜色挑得简单,最出挑的一件是有些嗲的灰紫色针织衫,剪裁便利落了到了极点。
许衍满意,又自己挑了几件可以当居家服穿的绵软衣服,迅速地付了钱,现场打包行李,出了门就往机场去。
本以为会心绪难定,谁知他登了机就开始犯困,前些日子积攒的疲劳抓住时机反扑回来,直接把他踹到了周公家中。
到迪拜转机时,许衍才开始缓缓紧张。时间充裕,他在洗手间照了半天镜子,后悔没学精致的博主,在飞机上敷面膜、涂精华。
最后的两个小时航程,他几乎全盘放弃,想了很多次开场白,驳了很多次自己,自暴自弃瘫在椅子上,视线跟着飞机一起落了地。
明明是再陌生不过的异国他乡,可想起谈羽就在这里,所有的陌生感便被冲淡了。更像是到了另一个新的家乡,许衍推着行李出了闸,在接机的人群里开始搜索谈羽。
他还没找到人,更谈不上准备好,就被结结实实地揽进了怀里。
谈羽的呼吸都是烫的,带着热烈打在他的脖子上:“想死我了,许老师。”
许衍还呆着,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谈羽,半天不知说什么。
“第一次见你写的隶书。”谈羽变戏法一样,举出捧满天星,“今天也爱你。”
这花没什么香味,说好看也绝不是第一,是沾了名字的光,仿佛真存了全宇宙的星光。
人类自有极限,可爱无边界,无法摘星送你,便借花赠你满天星。
许衍只捧了一束小小的满天星,由于谈羽推着行李车,他连爱人的手都没份儿牵,空落落地坐上了车。
换了城市和身份,谈羽开的是辆皮卡,后座颜色不可辨,柴油味浓重。他没觉得这环境有什么不好,撑着仪表盘去吻副驾的许衍。
柔软是柔软,坚硬是坚硬,真碰在一起,无论是情还是人,都变作了奔跑在岩石上的熔浆。
“许衍……”谈羽抵着他的额头,重复着叫他的名字。
“在呢。”许衍一遍一遍地应,到底最近有了名气,脾气不如以前好,烦起来就推开了他,“还要叫多少遍才够?”
谈羽委屈死了,眉眼就差揪在一起,才不怕他,又连着叫了好多声:“我想把最近缺的都补回来。”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许衍凉凉地嘲讽,“赶紧回家吧,好累了。”
落地是下午,皮卡和夕阳一起回家。柴油车动力足,却叫谈羽开得四平八稳,回到驻地,天已经完全黑了。
同事知道这是谈羽的第一个探亲家属,又足够特别,很早就布置了欢迎的场地。
偏偏许衍真睡沉了,倚着车窗浑然不知身外事。窗外是为他特别准备的灯光和烛火,车里也是他的寂静和温柔,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在这样的时间里变得珍贵。
别人是这么想,可脸上还有没褪去红印的许衍却有些害羞,他踩过被灯烘亮的干草,坐进了热闹的人群中。
不知为什么,谈羽没和他挨在一起,而是坐在了对面。
人嘛,难免心思活络,这样昏暗、灯影摇动的场景,像极了求婚的前奏。
许衍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斜睨谈羽。他可是记得的,兴感寺外,是他先拿出了戒指,是他先求的一生一世,要是谈羽真敢取出戒指……
他的笑僵住了——戒指呢?
此行实在匆忙,许衍身上的衣服都是临行前才买的,全身行头都是新的,那戒指呢?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手从桌下伸进包里,摸遍了每个暗兜,没有。
完蛋……许衍再顾不上伪装,捧着包一通乱翻,可戒指真不见了。感谢谈羽同事的灯光,他每动一下手,就能清晰地看见自己手上遗留的那一枚,更加讽刺了。
他朝谈羽垮了一下肩,哭丧着脸晃了一下手。
谈羽也愣了,等不及绕过长桌,直接翻到了两行桌子的中央空地:“许老师!不是吧?”
“真没了……”许衍还在懵,“都找遍了。”
一顿好好的迎客餐变成了找戒指大会,反倒是主角被逼着站在了角落,数他俩最慌,也数他们最闲。
谈羽:“要是被路人捡走带了怎么办?”
许衍:“你是怪我吗?”
谈羽不说话,却看了他一眼,满眼写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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