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来了 (小合鸽鸟子)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小合鸽鸟子
- 入库:04.10
但这个方式所需用到的工具和准备都在他的能力之外,他于是选择烧炭,这种死法传统而不痛苦,他从睡梦中睁开眼,一声哭啼来到人世间,他现在要重回孩提时代的梦境,在漫漫长夜中一睡不醒。
他在写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自杀、在自杀、不后悔自杀的形象。那些活着的人劝悲观者不要轻生,总是苦口婆心地希望他们不要用这种方式逃避,可又是谁规定自杀就是冲动和懦弱,他偏偏要写他用自主的死亡来抗争。
他写宋渠自杀不是为了惩罚活着的人,而是为了自己解脱。
他握着笔的手在桌上搜刮,希望能翻出又一张稿纸,寻而未果后他猛得站起身,活宝掉到了地上,委屈地叫了一声,但他就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什么都没听见,他打开衣橱抽出铺在搁板上的旧报纸,都没再坐回去,一秒一瞬都不舍得浪费地将报纸拍在柜门上,笔尖怼在四角的空白处继续写。
写他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一个人对抗千万人,一个个体对抗一整套运行法则,此时此刻的自由意志对抗未来的普遍幸福。
他在一场注定赢不了的战争里,但他不要苟活。谁都不知道生命逝去后灵魂会飘向何处,那个无人知晓的未知世界未必会比活着的要好,但他已经无法接受现在的这个世界。
他选择不了自己想要的,他于是实行自杀的权力,选自己不要什么。自杀就是他的反抗,他拒绝牺牲天生的个性,让步属于自己的自由,他不接受,他于是跟这个操蛋的世界说再见,他在这场战争里没有输。
他用完了最后一张报纸,仓皇地环顾四周,再也找不到可以书写的纸张。他尝试过在自己手臂上写,但写下的字都粘成一块无法分辨,他不得不放弃。同时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下,那团火有他的肉体无法承受的热量,越烧越旺要把他从内而外地吞噬掉。
他于是侧过身,额头抵着墙壁,他用笔在墙上继续写。
他写他在被毛巾衣服堵住门缝窗户的房间里缓缓闭上眼,他就要死了,他就要解脱了。
他想就这样吧。他撑不住眼皮,也不想强撑。他的视野慢慢变成忽大忽小的扁椭圆形,随着每一次眨眼逐渐变小。
他毫不后悔,他没有输,了无遗憾。他即将迎来最后一次睁眼,然后他就得偿所愿。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要最后一次睁开眼,最后一次——
最后一眼,简成蹊窝在墙角写,笔尖因为摩擦出水越来越不均匀。他像是变成了宋渠,或者说他就是宋渠。宋渠本来就是替他去死的,宋渠的最后一眼也是他的最后一眼——
他睁开最后一眼,他看到光从破开的门毫不吝啬地刺入,那个晃动的模糊的冲进来的身影是林源。
他知道那个冒出来的名字为什么叫宋渠了,他看到那个小男孩举起自己的画,那上面有他歪歪扭扭的签名。
“我不是毕加索,”男孩天真烂漫地笑,“我叫林源。”
所以他叫宋渠,简成蹊明白了,因为他叫林源。
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他泪如雨下。
简成蹊还是握着笔,眼泪汹涌到呼吸都困难,滴落在灰墙上模糊了字迹,像是和宋渠的泪水融为了一体,他想宋渠不能死,林源来救他了,他不能死。
他得活下去。宋渠和简成蹊,都得活下去。
他放下了笔,让这段文字停留在宋渠的最后一眼。宋渠活下去了,但简成蹊还是抑制不住地啜泣一声,压抑而无助。
他也好想有一个林源,想在最后一眼,有一个林源来救他不顾一切。拥抱他,需要他,期待他,让他活下去。
他的手不握笔后就不知道该放在那里,他就摸自己的身子,隔着衣服抓自己的皮肉,用疼痛来确定自己还活着,随着动作他的右手越来越往下并伸入口袋,他摸到了一张薄纸。急遽跳动的心跳空了一拍后,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报纸,把它们一起摊在桌上。
那是张收据的复件,上面的章来自琥珀店。
这就是他今天去那个地方的原因,他的钱真的不够,但他还是省出一部分先给老板娘,希望她能把那对袖扣留着,等他下次发工资就把余款补上。他还是想把那对袖扣买下来,他只要看到那一对剔透的琥珀,就能回想起高新野熠熠动人的那双眼照亮他的世界——
他想到小野。
消失了快半个月的小野。
同样也是吻的小野。
进入他的身体的小野。
拥抱他的小野。
眼泪滴到自己手腕上的小野。
要他照顾好自己的小野。
要他等自己回来的小野。
小野,他念那个名字,一遍又一遍,高新野。
他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显然不适合通话,他现在的状态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于是发了条讯息,没有抱丝毫得到回复的期待,他写:小野。
小野,小野……他一遍遍不知疲倦地手写输入,他收到了对方的回讯。在这个多少人熟睡安眠的时刻,高新野回:成蹊。
简成蹊大口地喘气,他再也克制不住,拽着手机嚎啕大哭。他整个视野都是模糊的,什么时候按了发送键都不知道,等他揉着眼终于得以看清,他看到高新野发了一句:我也想你。
「现在不方便联系,但我很快就会回来,」他又接了一条,「我说话算话。」
简成蹊看着那两行字,努力地笑。他嘴角抽搐地厉害,他能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古怪,但他还是笑。
他回:我也有好好照顾自己和活宝。
他的眼睛突然一疼,是哭久了又受到光线刺激的不适。
他艰难地扬起头,眯着眼,看那扇不算窗的通风口。有光从那个地方丝丝缕缕地泄进来,将草尖上的露水清香送进了地下室。
他再低下头,他的羊蜷在脚边熟睡。他也被困意席卷,精力心血被掏空般脱力地趴在桌上,手臂压住那几张手稿。他也说话算话,那个已经被光和热驱赶的夜里没有人死去,简成蹊和笔下的宋渠一起活了下来,迎接第二天货真价实的晨曦。
第14章 刘家安
简成蹊是第二天下午去的医院。
他从昨天清早起就睡得昏天黑地,期间除了爬起来给活宝喂食,他自己什么都没吃,所以他虽然是下午去的医院,但依旧因为空腹而做了血检。
安德烈送简成蹊去的是市立医院,给他面诊的医生拿到血检报告后,就让他躺到旁边的检查床上。那是一个女性omega,只见她在简成蹊的腺体伤口处涂上一层冰凉凉的润滑剂,然后用超声波探头按在那个地方移动。她的操作很熟练,一边聚精会神地看显示仪,一边有条不紊地问简成蹊一些问题。
“我在统一病例库里查过你的ID,但上面显示的资料都没提到过腺体手术,也有三年的病例是加密的,所以我想问一下,你的腺体大概是什么时候摘的?”
“75年三月份,”简成蹊道。他是74年年底入狱的,在那个alpha之前,他自己有熬过三个发情期。
“也就是说,你的腺体手术是三年前做的?”
“嗯…”简成蹊舔了舔唇,问,“当年医生跟我说,腺体受损很严重,留着也没功能,就整个给我摘了。”
医生沉默,接着问简成蹊平时有什么异样和感觉。简成蹊就提了那些发热发痒,她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递了张纸让简成蹊擦残留的润滑液。
“医生?”简成蹊坐起身,问,“当年那个手术不彻底吗?
“彻底。”
简成蹊松了口气。
“所以你后颈那个腺体是新生的,不是之前那个。”
简成蹊擦拭的手一僵。
“怎么可能…”他不敢置信地喃喃。
“可能性是很小,但你上过生物课就该知道,腺体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个器官是alpha基因或omega基因性状表现的产物,你的腺体虽然被摘除,但omega基因是你生来就有的,只要受到外界足够的刺激,确实有可能再生一个腺体。”
将alpha和omega的DNA片段加入人类基因是生命科学领域在战前的重大成就。得益于这项基因编辑工程,女性不再因身体素质而处于弱势,男性也拥有生育能力。这项技术使人类从21世纪下半叶起经历人类历史上两性最平等的一百年。
但随后战争爆发,大规模生化武器投放使绝大多数人的ao性征无法显现,同时,依旧能显示ao性征的人群也出现变异,有的alpha能爆发出超人类的战斗力,也有omega陷入发情期,且必须要alpha才能舒缓。信息素也是变异的产物,有科学家研究称这是返祖现象,因为只有动物才靠气味相互吸引,并通过撕咬后颈的方式来完成标记。后来战争结束,这两种基因就演变成了第三性征,除个别特殊情况,青春期就是每个人的第三性征分化期,尽管近年来ao基因呈显性的越来越多,但beta人群还是各国家和联盟的最大人口比例。简成蹊以为自己在十七岁的时候才分化已经够特殊了,他没想到自己摘过腺体,居然也能再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