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安静片刻,宛忱突兀道:“给我捏个大别墅吧。”
“啊?”谈城伸了下脖子:“什么大别墅?”尾音还没落下,猛然回想起来之前承诺对方的事。那时他并不知道宛忱家里出事的是他父亲,还扬言让逝者在那边安稳的当个地主爷,现在只觉得自己那时口无遮拦,话说的相当没溜。
“快到日子了。”宛忱把空了的餐盘垒在一起:“开学那天陪我逃课吧。”
凌晨四点的时候,谈城含着烟醒神,用双面胶一点点将涂抹成暖色的纸壳粘好,边角按刻好的虚线对折,精细到外墙做了双开的窗户,门前画了两层台阶,做完后拎在手里才发现足有半人高。
扛到宛忱家门口,被对方嗤笑半天。
“严肃点。”谈城推了推门,确认关严实后掩好防盗门:“给叔叔捎的东西不能马虎。”
谈城一路都在担心宛忱会情绪不高,想了一整晚安慰说词,现在看来根本用不到。这人上了车就在吃,小笼包蒸饺各一兜,嘴就没停过,没手再拿豆浆,只能他来代劳。
不过这种状态只维持到进墓园之前。
车是可以开进去的,宛忱没让。走过一条开阔平坦的路,是两节很长的石阶,墓碑有序坐落成片,按等级分开,向阳的这片修得极为奢华,名贵花草屡见不鲜,大多是夫妻合墓。背阴这侧几乎全是黑色简约的大理石碑,上面刻着单人名字,周围杂草生的旺,应是许久无人清理。
“我不过去了。”谈城扶着宛忱买过一条引水沟渠,对他说道:“就在这里看着你,等着你,哪儿都不去。”
顺着其中一条窄道往里走了六个位置,宛忱停在第七座墓碑前。已经有人提前来过,黄白两束菊花各立一边,手机在兜里震了震,拿出一瞧,是陆明启的信息。
宛忱站了很久,腿脚有些酸楚,继而蹲下身,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宛勋的照片。石板之下的空间里,左侧被填的满当,右侧还空着,那是宛忱母亲留给自己的位置。
谈城就这么一直望着宛忱,那人站着的时候就觉得瘦杆一样,风一吹能散,此刻蹲下,肩背线条凸显,更觉身上没什么脂肪,完全单靠骨架子撑起薄薄一层皮囊。
周围热起来的时候,宛忱闷头往胳膊上擦了擦眼睛,刘海向两边支楞着,半张脸埋在臂弯下,呼吸平缓稳实,情绪起伏并不大。他侧过头看了眼谈城,寻到一丝慰藉,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轻声对照片里的人说了句:“放心吧,我过得很好。”
谈城看着那人朝自己走来,伸手将人接到自己身边,单臂环在他腰间,用力搂了搂。宛忱拿过纸糊的别墅,和他一同往坡下烧东西的壁炉走去,滚滚黑烟顺着烟筒升空,寄托的全是故人思念。
炉前地面撒着几根粉笔,宛忱拾起一根往深色墙壁上写了三个字“老爸收”,用铁叉搅合两下带着火星的枯草,火势渐大时,将纸别墅扔了进去。
忽地一团烈火燃起,宛忱退后两步,眼中跃出两簇红色。他和谈城并肩站在一起,注视着火尖喷出的浓烟,半晌,开口道:“我爸是在我生日那天遇害的。”
谈城想过宛忱的父亲可能是死于疾病、车祸又或者是别的不可控的天灾,唯独没想过是死于人为。喉咙卡紧,注视着身边人一双明亮的眼睛,又听他道:“抢救了半个月,都尽力了,还是没挺过来,两年前的今天离开了我。”
声音很柔,很轻,很像一个故事的念白,仿佛事不关己。这两句话宛忱说的轻松,心里也真实的澄亮,他对上谈城的目光,释怀的笑着,郑重其事道了声“谢谢”。
“有什么好谢的。”确实,谈城只觉得荣幸。对方终于主动向自己吐露心事,让他能往宛忱身前再近一步,像一口郁气咳出了肺一样畅快,觉得开心,满足。
“当然要感谢。”宛忱迎着暖阳,脸上落满橙黄色的光:“是你让我人生中的这一天不再充满悲伤。”
不再是养在心里的刺,不再被余下绚烂的时光孤立。
壁炉里的火势渐小,逐而熄灭,余下灰烬。风起了又落,乌鸦低旋着飞远。
谈城没理解,回程时才问:“九月一号除了是你父亲忌日,还是别的什么日子吗?”
宛忱靠在他肩膀有些瞌睡,听见这话很轻的点了点头:“一年前的今天,我遇见了你。”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在他不愿面对、回忆、挣扎的日子里闯进他的世界,明明挂着一脸不耐烦,却还要领他去自己的店铺选纸钱。明明可以不管不顾身外之事,却大方的说要给逝去的亲人捏个纸别墅,希望他在那边过的舒坦。明明三十块钱很重要,认认真真记在了本子上,却特地花时间等在学校门口一下午,只为说一句“不用还”。
谈城身上有太多就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出的善意,宛忱清清楚楚的感受着,一点点收进心里揣着,被他这份不自觉表露出来的真心裹得安逸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十九章
正文039
排练室楼后新种了一片繁茂的梧桐,六月花季已过,九月仍有余香。树叶沿边向内延伸出暗淡绯色,映着火红的晚霞。
陆明启刚宣读完校方安排,交响乐团成员们瞬间炸成了锅,在排练厅里热成乱窜的蚂蚁,任谁都压不住这份雀跃激动的心情。宛忱甫一进门,就被三名女成员结实拢住,立刻往回缩了下脖子,吵闹声灌了一耳朵,也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校庆舞会。”圆号组的男生回过头对宛忱道:“陆指挥说校方邀请我们交响乐团全数参加,本月中旬,悠唐酒店红山厅。”
“这帮女生都疯了。”吹单簧管的男生接过话茬:“要选舞伴,成对入场,陆老师指名让你领舞。”
噗的一声,刚喝进嘴里的水吐了个干净,宛忱表情诧异道:“啊?领舞?”
“谁让你是小提琴首席,地位只在陆指挥之下,又是他的心头肉。”另一个男生放下手里的长号,无奈道:“你赶紧选吧,选完我们才有机会出手。”
宛忱抹了下唇角:“没规定舞伴一定是女的吧?”
圆号:“……”
单簧管:“……”
长号:“……”
敲定音鼓的男生按捺不住,凑过来插了句话:“兄弟,不用为了我们做这么大牺牲。”
“是和谈城一起吗?”其中一个女成员兴奋的没搂住嘴:“要是和他的话我们愿意让出位置。”
半张着嘴,惊讶的不知该回什么好,一方面好奇她们怎么知道谈城的名字,一方面被那几双基情四射的大眼睛盯的哭笑不得,宛忱努着唇憋了个“嗯”字。
尖叫声伴着跺脚声闹得沸沸扬扬,陆指挥端着茶杯抻着脖子往后门看过去,在看到面色如常的宛忱时欣慰的笑了笑。
秦然站在游岚身边背谱,仍是拧着眉一脸愁苦。宛忱朝屋里环视一圈,问道:“秦安去吗?”
“应该不去。”游岚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最近都没怎么睡好,选的女伴全让他提不起性/致。一门心思扑在秦然身上,昨天发现这孩子正在谱曲,亢奋地把收藏的拉菲当成农夫山泉给喝了。
“游岚。”宛忱唤了一声。高个男人抬眼看着他,很受不了他那双炯亮精致的眼睛,看得人心中躁郁都被抚平,笑着回道:“怎么了宝贝?”
“你放弃秦安了吗?”
必须承认,游岚对秦安非常失望,可他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游岚一向将秦安保护的很好,给他铺好了似锦的前途,却忘了这个年龄的孩子理应在失败中摸爬滚打,不该在象牙塔里抱着不切实际的梦过活。
“谈不上放弃。”游岚确有遗憾,舔了下嘴唇道:“如果他肯振作,我随时可以带他去美国,和秦然一起。”
闻声,秦然抬头看向说话的人,眼神炙热,唇角扬着。游岚感觉到动静,扭头对上少年的目光,要命的吞咽两口虚无,宠溺的拍了两下他的头。
交响乐团照常排练,宛忱用小提琴挡住手机,偷偷给谈城发了条信息。
-学校举办校庆舞会,要选舞伴,我们指挥让我领舞。
这会儿咖啡店的人不多,谈城用抹布擦净手,看见对方发来的内容时皱了皱眉。
-为什么让你领舞?
这不废话吗宛忱那么优秀,撤回。
-是选女舞伴吗?
还是废话,撤回。
-我都看到了。
宛忱用袖口挡住嘴巴憋着笑。
-…小提琴首席,请你好好排练,不要老玩手机。
-小提琴首席觉得,给谈城发短信第一,排练第二。
以前没瞧出来啊,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谈城止不住笑,抿着嘴,刚做好的黑咖啡抖出去半杯。
“哎,恋爱总是耽误事。”店长拿起洗净的布巾擦拭着杯口,瞥了自己的员工一眼,打趣的话成了对方耳边风,没好气的杵在一旁开始自言自语。
-谈城先生,我能邀请您做我的舞伴吗?
剩下半杯也抖出去了。
屏幕上浮的对话静止,谈城的指尖顿在按键前,心里有何感想尝不出来,唯有心跳砰砰加速,躁的人耳根都不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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