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大门未合严,留了条缝,能看见厅外明晃晃的光线。宛忱架好琴,阖眼屏息,呼吸下沉时,弓与弦之间拉出一小节柔美动听的和音。
是首凯尔特民谣(Celtic Folk),《There Is No Night》。宛忱用丰美悦耳的琴声,将凯尔特辽阔静美的山野田园描绘的细致迷人,如同嗅着暖色花草绽放的幽香,呼吸清新甘甜怡人的空气,漫步在绿荫林间享受大自然慷慨的馈赠,令台下无数聆听者心驰神往。
谈城推开厅门,靠墙剧烈喘气,后背湿透,累的他想弯腰撑膝,可又舍不得低头移开视线。他发现每看一次宛忱的表演心情都和上一次有所不同,之前觉得那人穿着一身奢华的白色西服是好看,是养眼,此刻给他的感觉,是不可遏制的心动。
后排坐着的交响乐团有几个女成员看见了谈城,开始交头接耳,偶尔捂嘴偷笑一下。陆明启喝了口茶,几句窃语传进耳朵,也朝门口站着的人看了看。乐曲尾音落下,掌声热烈成片,宛忱睁开眼望向谈城,咧开笑容朝他轻轻挥了挥手。
这下可没法只背着三两个人炙热的目光,全场听众齐齐扭头往门口看过去,吓得谈城立刻溜缝钻出门外,嗤笑着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给宛忱发了条“休息室接你”的信息。
宛忱换好衣服,单臂挂着走出换衣间,谈城已经等在休息室外狭窄过道上的那扇窗户前,余光多了抹身影,他自然的接过宛忱手上的衣服,轻声说了句:“辛苦了。”
“好听吗?”宛忱使劲搓着脸上的粉问。
“好听,特别好听。”谈城诚恳回答。
“拉倒吧。”宛忱摆了摆手,回休息室拿琴盒:“快结束了才来,也就听了个结尾,你就说好听?”
“那换个说法。”谈城摸着后颈有些难为情道:“曲很好听,但人更好看。”
“不是衣服好看了?”
谈城啧了一声:“上次也没说是衣服好看啊。”
聊着聊着就走到了学校门口,之前回了趟宿舍和教室,手上多了行李箱和书包,谈城回头看了眼夏意勃勃的校园:“再开学你就高三了。”
“我都老了。”宛忱看着手里的票,是离场前陆明启给的两张音乐会入场券。
“你才多大,就说自己老。”谈城点了根烟抽着,和宛忱边走边聊,行李箱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尾音。
宛忱拿出手机搜了搜定位,盯着屏幕也不看路,谈城勾着他短袖袖口,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听他道:“快十九了。”
十九?谈城愣了一下。按正常入学时间来算,高三理应十八岁,于是顺口问道:“晚上一年学?”
宛忱点了点头:“高中晚上一年。”说完,扬手把票券放到他眼前晃了晃:“七月中旬,陪我去。”
被他的动作打断思路,谈城接过来看了一眼,是圣伦沃交响乐团的演出门票,上面除了乐团指挥,还写着小提琴首席的名字,世界著名音乐家,莫斯。
把票收进琴盒,谈城和宛忱并肩走着,两个人都流了一脖子的汗。快到杂货铺的时候,宛忱接过行李箱,谈城空出一只手在兜里摸索钥匙,刚要开门,隔壁理发店传来一个刺耳的女声,起初以为又是哪个女顾客不满林裴的手艺,他没理会,进店后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回身对宛忱说道:“我去看看,要是困了先回楼上睡会儿。”
“我跟你一起去吧。”宛忱放下书包:“回来也不睡,还得理货呢,这么大一摊子。”
一同出店门,宛忱拿着手机跟在谈城身后,步上台阶时正低头回陆明启发来的短信,没注意眼前,一下撞上谈城肩背,直挺的向后一仰,被他一把搂住,本想说话,目光往理发店一瞥,皱眉眯了眯眼。
一个女人和林裴面对面站在过道两侧。女人双臂交叉端在胸前,林裴抱着臂肘没看她,视线垂直落在地上。
满地的碎发,林裴盯了会儿,抄过放在门口的扫帚,抬眼瞅着谈城和宛忱,没言语。簸箕还没伸过去,女人劈头盖脸便是一句:“你既被家人扫地出门,就该安生的找个地方活着,费鸣好好一个男人,马上要升主任了,流言蜚语传的人尽皆知,你好过了,他呢?前程都被你毁了。”
林裴的肩膀细微颤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谈城记得这个女人,之前来找过林裴,当时他还谎称和林裴不识。谈城不怕泼妇,不怕怨妇,不怕恶妇,想把人撵出去的招数和狠话多得是,可偏偏费鸣的老婆是个十分有家教涵养的女人,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得体,头发盘的干净利索,脸上画着淡妆,身着白领标配的灰色制服,只是散着股拒人千里的傲气和强硬。
句句不离费鸣,说出来的话全戳在林裴心底最软弱的地方:“他如果要和我离婚,我同意,可以允许他去找更优秀的女人,但我不能看他堕落在这种小破地方,被别人指指点点的用恶语挑断脊梁骨。”
“他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林裴抬眼时,溢在眼眶里的泪顺着脸颊落下,沁进刚洗净的紫色衬衫里,那是费鸣前几天逛街时买给他的礼物:“他爱我,我也爱他。”
“他的爱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你的爱是会拖垮他的,会让他身败名裂的。你这么大个人,拎不清轻重吗?离开他是为他好,男人的前途非常重要,没有他你又不是活不下去……”
“我要说活不下去呢?”
女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一直看着林裴,眼里没有心疼,对于她不理解的感情,不被世人接受的观念,于对方而言,同情是奢望。
“有些话我不想讲的太过直白。”
“没事方女士,您讲吧,您如果再不讲,我也说服不了自己放弃。”
方女士闭上眼深吸口气,握拳的手背青筋凸起:“费鸣喜欢你什么,你说的出来吗?”
林裴看着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视线再次落低。
“你给我的感觉一点不像个男人,外表和内在的那种气概,可能连我你都及不上。费鸣无非是在家禁锢久了,想寻找刺激,想尝尝鲜而已。”
“费鸣是同性恋,我确定。”林裴的声音有些小。
“那你想过吗?”方女士条理清晰的说道,可以感觉出她的教养一直在告诫她要对眼前的人隐忍耐心:“遇见你以后他为什么没有提出要和我离婚,甚至没有告诉过你他已经成家的事实,你不问问我,在和你相处的这段期间里,我们有行夫妻之事吗?”
林裴的身体向后一晃,他伸手扶了下台面。
“他不离婚,我就不会跟任何人分享我的老公,你已经对我造成了精神上的极大困扰,况且我并不清楚你们这种人身上是否干净。”
谈城插话道:“方女士,请您说话注意点。”
方女士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没认出谈城,她不想和城中村里的人扯上一丁点关系,所以也没理睬他的话:“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让你离开费鸣。”
林裴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方女士那句关于“夫妻之事”的话,直到听见这句,他才彻底将费鸣蒙在眼睛上的那层温柔拭掉,不再受他甜言蜜语的哄骗,看清摊开在眼前的现实。
费鸣对他太好了,以至于他曾经想过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在他身边,汲取他身上的暖意就好。可人毕竟是贪婪的,对执着的感情永远不满足,他渴望情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而不是终日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会试着争取。”林裴吸了吸鼻子,勇敢对上方女士憎恶的眼神。
“争取什么?”方女士的语气里没有丝毫退让。
“让他跟你离婚。”
“哼。”方女士摇着头,这声哼笑明显是在自嘲为何要跟这种人耐下心思讲道理,这些本就处在阴沟里的臭虫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根本是在耗费自己的修养:“你前男友是回老家结婚去了吧?”
林裴震惊的瞪着她,脸上挂着隐私被人窥视的慌张:“你怎么知道?”
“他把你带出来,又把你丢下,你还不吃一堑长一智,还要跟有婚姻的男人纠缠不清。”方女士指了指身后的镜子:“照照你自己,无非是脸生的比女人漂亮,头发弄的比女人美艳,男不男女不女,走在街上小孩子见了都是要绕道的。”
宛忱拉了下谈城的手,谈城的脸色很不好,可他没再打断女人说话。方女士有句话说的很对,林裴这么大个人,拎的清事情轻重,他应该对自己的感情做出理性判断。
屋里静了片刻,靠近林裴这侧头顶的灯管啪的灭了。方女士实在不想再去看那张倒自己胃口的脸,拿起放在一旁的包,理了下衣角,刚要带上墨镜,林裴转身拿起水池边上的电推剪,撩起刘海,顶着发际线往后,将一脑袋秀丽的灰发推的支楞八叉。
“林裴哥!”宛忱上前一步,又被谈城拉回身后。
林裴死咬住嘴唇,眼泪流了满脸,对着一脸鄙夷的方女士身后的镜子,把头发理的干干净净。理完,抹了抹头顶碎渣,也不管掉进衣服里的那些,拧着眉抽噎两声,鼓起腮帮子猛喘两口气,闭上眼道:“您回去转告费鸣,不必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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