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鹤西没有家人,他父母双亡,从十七岁起就一个人生活。”江知宴看着老爸,“以后,还是咱们俩一起生活,相依为命。”
江春声微微笑起来:“好,不过我得给你安排个身份,如果你柔姨他们问起来,我总不能说你借尸还魂,怕要吓坏他们。”
江知宴想了想,说:“爸,咱们家有没有什么特别远、没怎么来往过的亲戚?”
江春声思索片刻,说:“还真有一个,是你外婆那边的亲戚,你应该叫舅姥爷。你外婆和你舅姥爷因为遗产继承闹翻后,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很少来往,就连你外婆的葬礼他都没来参加。你舅姥爷有个孙子,和你差不多大,好像叫宋漓,你小时候应该见过他,还有印象吗?”
江知宴茫然摇头:“完全没有。”
江春声又想了想:“就这么定了,往后对外人就说你叫宋漓,是我表外甥,因为和家里人吵架了,跑来我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好,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呀?”江知宴从小就理不清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过年的时候总不知道该怎么叫人,需要现学现卖。
“表姑父。”江春声说。
江知宴鹦鹉学舌,叫一声“表姑父”,江春声笑着应一声,就此拥有新身份。
“江知宴,闻鹤西,宋漓,我已经有三个名字,面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身份,真是麻烦。”顿了顿,江知宴笑着说,“但只要能和老爸在一起,再麻烦都无所谓。”
江春声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些,和一小时前那个死气沉沉的老人判若两人,所谓“相由心生”并非全无道理。
江知宴突然想起自己漏了一件要紧事还没说,赶紧补上:“爸,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大概是借尸还魂的后遗症,我失去了部分记忆,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我的记忆停留在高考结束后的暑假,18岁到24岁之间的6年是一片空白。”
江春声皱眉:“医生怎么说?记忆还能恢复吗?”
江知宴说:“刚醒那天医生就给我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显示没有脑损伤,至于记忆能不能恢复,全凭运气。”
“好在只是失去了部分记忆而不是全部,只要记得你自己是谁,记得我是谁,就足够了。”宽慰儿子的同时,江春声也是在宽慰自己。
江知宴丧丧的:“可是,失去记忆的同时,大学等于白念了,也失去了工作的能力,我要想养活自己,就只能做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
但他转瞬又振奋起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算我只有高中学历,不管什么工作,只要我好好干,一定也能挣大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不想让老爸再为他操一点心,从今以后,他要成为老爸的依靠,为老爸遮风挡雨,就像小时候,老爸为他做的一样。
江春声眼泛泪光,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等着。”
江知宴信誓旦旦:“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对我儿子有信心。”江春声又给他夹菜,“吃饭吧,菜要凉了。”
“你也吃,”江知宴也给他夹菜,“你都快跟我一样瘦了。”
吃完饭,江知宴把江春声按在沙发上看电视,自己去洗碗。
江春声怎么看得进去,他怔怔地盯着电视屏幕,听着厨房哗哗的水声,心里百感交集。
原以为这辈子再无指望,余生都要心如死灰地活着,却没想到,天可怜见,又让儿子活着回到了他身边,就好像濒死的病人被注入一剂强心针,他这副行将就木的身躯突然焕发了生机,活着不再是折磨,又变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江春声突然想起来,他要感谢一个人。
他找到手机,拿着回了卧室,刚要打电话,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笑着接听:“楚修,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就打过来了。”
电话那头,楚修坐在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脸上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嗓音因为疲惫而显得暗哑:“江叔叔,你应该已经见到知宴了吧?”
他算着时间打的这个电话。
他想着,万一江春声不相信江知宴借尸还魂,他可以为江知宴作证,两个人比一个人更有说服力。
不过,听江春声刚才说话的语气,楚修就知道自己多虑了,江知宴应该已经成功和江春声父子相认了。
“见到了,我们刚吃过饭。”江春声话音里含着轻浅的笑意,“知宴跟我说了,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照顾他,楚修,谢谢你,谢谢你为知宴、为我所做的一切,以后,你可以放下内疚和自责,好好地过你自己的生活了。”
这几句话,仿佛为他和江知宴之间的一切都画上了一个句点,楚修心脏微微抽痛,低沉地“嗯”了一声,说:“我会的。”
又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楚修放下手机,闭上眼睛,仰面靠在椅背上。
毫无预兆的,他被悲伤击中了。
积压多日的情绪在胸腔里无声地爆裂开来,痛感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眼泪从眼角滑进鬓发里。
楚修抬起一只手覆在眼睛上,遮住了光。
第27章
回家的第一晚, 江知宴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脑海总也静不下来, 想得最多的,是楚修。
下午发的微信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给老爸打电话却不给他打。
这是要和他断绝联系的意思吗?
可是,为什么呀?
江知宴隐隐有些明白,又不明白。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 快十点了。
这个时间,楚修一定还没睡。
要不……主动给他打个电话?
犹豫片刻, 江知宴把手机塞回了枕头底下。
还是算了, 如果这是楚修想要的, 那就遂他的意吧。
千里之外的B市,楚修同样失眠了。
从公司回到家, 冷清清一个人,肚子很饿却没食欲,他冲个澡便上了床。
床单被罩已经被唐秀懿换过,没有了江知宴的味道。
睡了一个月的地铺, 突然睡床还挺不习惯。
楚修平躺着, 整个人异常沉静, 大概是因为在公司已经把情绪宣泄干净。
但依旧睡不着。
可能是因为太静了,静得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真他妈矫情。
楚修在心里骂自己。
矫情得像个傻逼。
下床, 换上运动服, 开车去了健身房。
在跑步机上耗到健身房结束营业, 楚修终于筋疲力尽。
浑身被汗湿透, 却没时间洗澡了,径自出了健身房,他坐在道牙子上抽烟,让夜风把身上的汗吹干。
“嗨,”有人跟他打招呼,“我能蹭你根烟吗?”
楚修抬头,籍着路灯和霓虹的光打量对方,是个长相和身材都很出众的男人,大概三十左右,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精致的精英感。
楚修二话没说,把烟盒和火机递过去。
男人伸手接住,在楚修身旁坐下,抽出一根烟衔在嘴里,点燃,刚抽一口,就被呛得咳嗽起来。
“你不会抽烟。”楚修说。
咳嗽平复下来,男人笑容尴尬:“露馅了,其实,我就是想找个借口跟你搭讪。”
楚修把他手里的烟夺过来,摁在地上灭掉。
“我叫陈亦则,”男人自我介绍,“跟你一家健身房。”
“楚修。”楚修礼节性地报上姓名。
陈亦则看着楚修刀削般的侧脸,说:“我经常看到你和一个漂亮男孩一起来健身,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
楚修吐出一口烟,沉默片刻,扭头撞上陈亦则的视线,冷淡地说:“跟你有关系吗?”
陈亦则不仅没有被他的冷淡吓退,反而露出点高兴的神色,不过稍纵即逝,被他给压下去了。
“怎么,心情不好啊?”陈亦则说,“这个点酒吧正热闹,要去喝一杯吗?一醉解千愁。”
“醉了之后呢?”楚修冷笑,“和你上床吗?”
陈亦则的目光不躲不避:“我承认,你是我喜欢的型,我想追你,但我没这么急色,也没那么下作。”
楚修意识到自己被对方那句“漂亮男孩”刺激得失了控,他辛苦地耗尽精力,就是为了不去想江知宴,却被陈亦则一句话戳中要害,把刚沉淀下去的情绪又撩拨了起来。
楚修霍然站起:“抱歉,我先走了。”
陈亦则跟着站起来:“可以加个微信吗?”
楚修顿了下,说:“下次吧。”
回到家,洗个澡,把自己扔到床上,辗转许久,将近两点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楚修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唐秀懿,接通后,他哑着嗓子喊了声“妈”。
“还没睡醒呢?”唐秀懿说,“八点了,再不起床上班要迟到了。”
“马上起,”楚修起身下床,“有事吗?”
唐秀懿说:“我想着你要上班,肯定没时间搬家,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帮你搬吧。”
楚修进了洗手间,答了声“好”。
“那我今天就过去,”唐秀懿高兴地说,“你有什么特别交代的吗?”
楚修用肩膀夹着手机,边挤牙膏边说:“没有,你看着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