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不珍视林宋经手的东西。
面上越是平静，心里越是波涛汹涌，心里越是冲突，越是要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也许装着装着，就真的无所谓了呢。
郑桓立在走道尽头看着他，眼前一片暧昧的光影，春天来得这样轻易，很快就是离别的夏季，他不知道以后会是解脱，还是更深的痛苦。
从初二第一次见到宋北齐，他就知道自己逃不过了。
以学长和旧知的身份接近他，关心他，最后发现无法自拔，临了也是他自己没有办法控制，亲手打破了那种友谊与信任。
他很早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也知道自己会受到很多不公，可一切的难过加起来都不如宋北齐的漠视让他绝望。
他曾经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
林宋很想问问宋北齐今天干嘛去了，可是他没有宋北齐姑姑家的电话，辗转了一夜。
文雅的心思任他再不敏感也发现了，李维楠之前的态度，背后的原因也就一目了然，感情迟钝的少年犯了难。
第二天心不在焉地做完了一周积压下来的所有卷子，周一去上课林宋却没有看见宋北齐。
早自习一下他就拦住了刘传青：“刘老师，宋北齐怎么没来？生病了？”
刘传青惊讶了一下：“他没告诉你吗？回家了。”
“回哪里啊？”林宋边问边追着刘传青往办公室走。
刘传青：“回省城啊。”
林宋着急：“走得很忙？都没告诉我。那您知道他回去干嘛吗？”
刘传青摇摇头：“他妈妈打电话来请的假，说是有事，我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妈妈？不是他姑姑？”
刘传青点点头，停下来轻轻推了一把他的头：“我能连妈妈和姑姑两个称呼都分不清吗？回去上课吧，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林宋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刚才的确是在担心宋北齐一走就不回来了。
宋北齐走了三天，三天之内不下十个人问过他宋北齐去哪里了，他每次烦躁地说“不知道”，大家都会惊讶一下。
三天之后林宋跨进教室看见宋北齐，才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他了，瞬间就把那点因他不告而别而生的气抛在了脑后，于是两下跳过去：“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宋北齐笑一笑：“怎么的？想我了？”
“是的呀！”林宋笑，宋北齐心跳漏了半拍，听他说，“想死你爹我了。”
他心一沉，笑着当是回答，心知林宋能这样直白，恰恰说明他心里一丝隐晦都没有。
众人来询问他消失的原因，他都只笑着说家里有事，顺便“谢谢关心”。林宋觉得自己有点儿不爽，怎么这人跟明星似的，大家都要来关心他。
李维楠和游素素尤其高兴，冲他直嚷嚷：“你不在跟五班的两场球赛都输了！赶紧的，下节体育课虐他们去！”
陈思则一脸深沉：“你不在我都没人可以讨论问题了，这几个草包脑子里都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柯四书摇头晃脑的：“老夫就听个热闹还要被拖累。”
陈思白了他一眼：“说的就是你！”
所有人都问了一遍他去哪里了去干嘛了，就林宋还没问过，放学两个人才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林宋问：“这几天去哪里打仗了？”
“回家了。”宋北齐答。
跟他今天说了无数次的一样，但是他又不是在问这个，于是又问：“回家干嘛？”
宋北齐看着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我妈结婚。”
“你妈结……”林宋重复他的话到一半，才惊讶着，“你妈结婚？”
宋北齐看着他，用眼神告诉他“你没听错”，林宋讪讪的：“抱歉，我都不知道……”
“没什么好抱歉的。”宋北齐又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爱结结呗，无所谓了。”
林宋皱着眉，他总是难以把提到周小曼时候的宋北齐跟平时的宋北齐联系起来，每次这样他就有点害怕跟他说话，于是都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宋北齐突然说：“林宋，我可能要走了。”
林宋瞥他一眼：“这不是还没到岔路口吗？”
静了两秒他才发现不对，再次惊讶着：“去哪里？”
宋北齐抿了一下嘴唇，不去看他：“回省城去，我妈说那里离得近，就算我不想住家里也可以住学校。她已经给我找好学校了，那学校是挺不错的，我去看过，环境不错，重本率也还挺高的。”
林宋脸上鲜活的表情沉寂下去，他想说“你不要走”，但是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好开口。
事关前途的事，自己总不能那么自私，因为想要朋友留在身边就去阻止，他听见那学校重本率高，只好说：“那挺好。”
殊不知宋北齐的心正一点点地沉下去，他盯着脚下的路，在心里自嘲：难道还真指望他说出什么挽留的话吗？
于是在林宋问“那你怎么想”的时候，宋北齐顺口便道：“我啊，我也觉得挺好的。”
走到岔路口，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宋北齐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心里装着的东西快要突破界限，就突然鬼使神差地说：“林宋，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个欢快的声音：“阿宋！”
两个人转头看见是文雅，宋北齐的眼神黯了下来，心里的冲动一下子被压掉一半。林宋尴尬地笑了一下，文雅说：“北齐也在啊。”
宋北齐点点头，笑了一下，文雅解释：“我正好过来给我妈买个药……”
“我先走了。”宋北齐在林宋面前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话，他温和地笑，说完转身就走。
林宋在后面“哎”了一声，宋北齐没理睬，林宋想要追上去又觉得撇开文雅不礼貌，只好任他走远了，心不在焉地听着文雅说话。
宋北齐攥起的拳头指节发着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郑桓说：“他的温柔永远也不可能是对着你。”
其实他根本没想过要走，周小曼的确带着他去那学校参观了，可是参观之前他就说过，自己绝对不会转学的。
为此周小曼还哭了一场。
以前是没有能力留他在身边，现在有钱有家了，他却宁愿住在那阴暗的小阁楼里，也再不愿意回到母亲的怀抱了。
可他现在想想林宋又想想周小曼，突然觉得离开说不定是最好的选择。
时间越来越久，不甘心的情绪越来越重，心里来来回回各种思绪纠缠不断，继续留在他身边，万一自己撑不住了，亲手毁掉两个人之间现在的关系怎么办？
到时候是继续带着龃龉做普通朋友，还是老死不相往来？
哪一种可能想起来都让他觉得撕心裂肺。
他掏出周小曼给他的手机，开始在发件箱里打字。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天暗了，反正迟早都会分别。
第27章 你听见了
林宋怎么想怎么觉得宋北齐今天不对劲，他自己也不对劲。宋北齐说要走的时候他心里是生气的，可是他觉得自己没资格生气。
宋北齐要离开，相处时间大约也就剩下最后这半学期吧，虽然知道人和人不可能长久待在一起，心里还是特别不是滋味。
他有一种预感，宋北齐要是走了，也许就永远也不会见到了。
第二天上学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怎么交流，只有大家都在的时候才会加入集体的对话，像是突然回到了高一上期的那段时间。
陈思观察了一天发现不对劲，趁下午大课间林宋被刘传青叫走了不在，借着问问题的名义赶走了宋北齐旁边的柯四书，想霸占他的座位。
柯四书一推眼镜坐到林宋位子上，感叹着：“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
陈思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他闪身让开：“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陈思懒得理他，转过来把书摊在宋北齐前面，拿着一支笔在书上戳着，轻声问：“怎么了？”
宋北齐低头看着陈思摊开的物理书，想了一会儿说：“思思，我想走了。”
话音刚落，陈思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一句“为什么”刚刚出口，抬头就看见林宋从后门进来，她赶忙装作在问问题的样子。
柯四书看着林宋，悠悠地问：“林大公子？又领奖回来了？”
“哎你个小四眼，以前不坐这么近不知道你这么损呢！”林宋伸出爪子去掐他的脖子，“今天让你和我一样，尝尝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
柯四书装作翻白眼的样子配合他，两个人就在一旁闹开了。宋北齐抿紧了嘴唇，陈思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直到下午放学陈思也没机会问宋北齐怎么了，晚上睡觉之前才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我觉得离他远一点也许会好过些。”
宋北齐无疑了，陈思想了想：“如果距离抹得平，你也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陈思又打字：“如果他开口留你呢？留还是不留？”
这一次刚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上面言简意赅加上句号两个字：“留。”
这之后宋北齐要走的事情，知情的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过，一切好像都跟以前一样，几个人以斗嘴为乐，现在还多了一个任人蹂/躏说话酸不溜秋的柯四书。
学习越来越紧张，每个人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迎来了一年一度高考的日子，林宋同时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如果高考是高三学生的刑场，那刑场外没有止境的蝉鸣，就是高二年级死亡的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