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只有林宋像个坐不住的猴子，扭过去扭过来的。
“这一下伸手不见五指，他内心恐惧到了极点，想起刚才借着微弱灯光看见的血，于是伸出手去，摸索着要开灯。”柯四书缓缓道来，“却在记忆中开关的位置上，摸到了一只手。”
听到这里，林宋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把手靠在他身上的李维楠。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李维楠一脸“你要谋杀亲爹啊”的表情瞪着他，他讪讪地笑：“那啥，我上个厕所去！”
林宋这厕所一直上到了体育课结束。
整队的时候宋北齐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拉肚子了？”
林宋忙不迭地点点头。
这天回去林宋一直心不在焉的，饭桌上宋婉琴和林瑞强又细细地询问了宋北齐很多问题，最后表示事情解决之前就安心住在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
吃完饭宋北齐想去帮忙洗碗，被宋婉琴不客气地赶出了厨房，他便借口姑姑让他找他们一趟，随后出了门。
宋北齐找了个僻静点的公共电话，打给了文哥。
那一头知道他出了事，本来已经急疯了，但是又知道他住在了林宋家，所以暂时没什么动作。
他“喂”了一声，那头文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齐吗？你还好吗？”
宋北齐低低应了一声，解释了几句，就听文哥说：“这事我想着还没问过你的意见，又知道你暂时安全，就还没告诉老大呢，你妈妈应该也还不知道。”
他低声道了谢，说：“先不忙说吧文哥，现在说了我肯定马上就得走。等我伤好了，我姑姑肯定会给我妈打电话的。要是……要是叔叔怪你，你就说是我不让说的，也没什么大事。”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又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省城有那么不好吗？”
宋北齐不回答，只说：“谢谢文哥，害你担心了。”
文哥叹了一口气，又寒暄了几句才挂掉，宋北齐抬头看看天，星宿已经挂在天边了。
睡觉之前喝了太多水，半夜林宋爬起来上厕所，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明明出去都没开灯，这会儿要躺上床了才想起要去开灯。
他伸手摸过去，刚刚好摸到一只手。
白天听过的鬼故事瞬间出现在脑海中，林宋的瞌睡嗖地被吓飞了，他在极端惊恐的状态下喊不出来，也不敢动作，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有人轻轻唤他：“林宋？”
他吓得一把抱住眼前的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我我……摸到……”
宋北齐轻笑一声，林宋突然顿住。
哎？不对？
宋北齐想笑得很，又害怕惊醒宋婉琴他们，最后憋得全身都在抖，林宋恼羞成怒，一把将他往前推去。
身后就是软软的床，宋北齐措手不及被他一推，仰摔在了床上。他犹自在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林宋整个人都压在了他身上。
林宋这会儿正凶神恶煞地箍着宋北齐的脖子泄愤，发现宋北齐不反抗，就愕然地停了下来。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模模糊糊看得清人了，林宋看见宋北齐的一双眼睛在夜里似乎在发亮，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想要看得清楚一点。
宋北齐的心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徒劳地想要压住狂跳的心脏，却使得自己的脉搏越来越疯狂。
林宋看了他一会儿突觉这姿势不对，他翻身滚向旁边，心里觉得宋北齐的眼睛就像妖精的，好像要把自己给吸进去。
他尴尬地笑笑，轻声说：“你吓死我了，没反应过来房间里现在多了一个人，四眼白天又正好讲了那个故事……”
宋北齐很快静了下来，不知道林宋方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没有，也觉得有点尴尬，回答他：“没反应过来你还抱我？万一抱的是鬼怎么办？我没睡踏实，知道你上厕所去了，怕你回来看不见所以想开灯。”
他说完想起刚刚的事情又想笑，正好林宋轻声喝了一句“不准笑”，他又给生生忍住了。
林宋气了一会儿，又自己侧过来问：“没睡踏实？为什么？”
废话，宋北齐想，睡你身边能睡踏实吗？
这话当然不能说，他调整了一下情绪，也侧过身子来。两个人面对面，宋北齐一句话断断续续停了三次才说完：“就……睡不着，一睡就想起来……那火烧的情形总是在眼前晃……想起自己差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本来是诳林宋的，可自己说到这里也开始觉得难过，于是停下来不说了，那点子脆弱就显得特别真切。
林宋一听他这话的内容和语气，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脑补着宋北齐是一个爹不疼娘不在的娃，自己面对了一场十分骇人的火灾还受伤了，孤苦伶仃，后面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如果没有人帮忙那就要流落街头了。
这事落在身上了，就算是宋北齐那也是害怕的呀。
他想毕，伸手想要揽住宋北齐，半途又放下了，只是笨嘴拙舌地劝：“没事了，哪有那么容易就死了，我说你不死你就不会死。”
宋北齐噗嗤一笑：“您哪位啊？你说我不死我就不死，那你说我不活我是不是就不活了？”
哎，可能还真是。宋北齐说完了之后自己在心里评判了一下。
林宋嘿嘿笑，放低声音又问：“手还疼吗？”
“说不疼都是假的。”宋北齐直截了当地坦白，“但是这点疼离承受阈值还远着呢。”
林宋一听，嘿，小子有骨气啊。于是锤了他一拳：“杨大侠您快消停点儿睡吧，明早还要上课呢。”
“也不知道谁不消停呢，一个鬼故事吓得魂儿都丢了。”宋北齐说。
林宋翻了个谁也看不见的白眼：“痛死你得了。”
痛死也心甘情愿。宋北齐想。
两周之后宋北齐的手臂可以拆纱布了，只是留下了个伤疤，还得继续涂药。
陈思看着那疤就摇头：“这可真是白玉微瑕了。”
柯四书仍旧摇头晃脑的：“白玉也不过就是石头，石头上有些纹理也是正常的。”
被讨论是石头还是玉的宋北齐本人还没说话，林宋就说：“哎呀男子汉嘛，有点伤疤那是勋章！不过烧伤的疤好像不如刀剑伤好看。”
“武侠小说读多了你林宋？”刘传青从后门走进来听见几个人的讨论，“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一点疤迟早都能淡。”
几个人或笑嘻嘻或虎生生地朝刘传青打了招呼，就听他对宋北齐说：“宋北齐你跟我来一下，你妈妈来了。”
宋北齐一怔，跟林宋对视一眼，跟着刘传青走了出去。
一直等到放学，宋北齐都没有回教室。
第30章 你要留我吗？
办公室里，周小曼一见宋北齐就含起了眼泪。
宋北齐无奈地看了一下她，安慰：“妈妈我没事，真的，不信您问刘老师，我都没耽误学习。”
刘传青附和着，周小曼才想起来旁边有人似的，说：“对不起刘老师，我没控制好情绪。”
“咱们出去说吧。”宋北齐说。
“不，我有事要跟刘老师说。”周小曼摇摇头，难得否定了自己儿子一次，“是这样的刘老师，我想让小齐转学……”
“我不。”宋北齐打断她。
刘传青在旁边绞了绞手指：“北齐妈妈，这样吧，你们现在情绪可能都得平复一下，要不你们商量好了再找我说？”
说完他冲宋北齐挤了挤眼睛，宋北齐轻轻点了点头，周小曼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了谢跟着宋北齐出了办公室。
宋北齐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放学了，大波大波的学生往外走，他一个人逆着人流，再一次成为那一尾逆流而上的鱼。
唯一的一尾。
可是这一次有人在等他。
林宋正拎着两个书包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一看见宋北齐就跑着下去，宋北齐冲他笑笑，那笑容却有点淡。
“你妈妈……怎么说？”林宋问。
宋北齐顺手从他手里接过书包来：“林宋，我……”
话还没说完，陈思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你俩怎么还没走？”
没等他们答话陈思又说：“唉今天找到几张代餐券，本来想请你们吃饭来着，但是刚才一看才发现过期了。”
“时不我待。”柯四书从后面赶上三个人，刚好听见这句，没头没脑地说，“所以啊，有些东西在眼前就是要努力抓住，要不然就过期了。”
林宋一愣，听见柯四书又说：“所以啊陈思同学，为了弥补你的遗憾，我可以让你请我吃一顿饭，就当作代金券其实还能用。”
“小四眼你长本事了哦！所以怎么那么多？”陈思毫不客气地朝他身上招呼，“请你吃个鬼要不要？”
两个人互吵着走远了，林宋跟宋北齐慢悠悠地落在后面，林宋等宋北齐没讲完的话却等不到了，忍不住问：“刚才想说什么？”
盛夏的阳光就算是下午也还烈得很，他眯起眼睛看宋北齐，宋北齐背着光，眼睛里明明暗暗，说：“我可能要走了。”
林宋嘴角的幅度放平了，放下遮在额头上的手：“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了。”
这话题直到睡之前也再没被提起。
宋北齐这段时间都觉得自己的手臂要长毛了，拆了纱布终于可以畅快地洗澡，这一洗时间就有点久，洗完回房间发现林宋已经躺床上睡着了。
这几天已经不像刚刚开始那两天，想到他在旁边就睡不着了，宋北齐轻手轻脚坐在床边观察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