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周林宋又去了县城，最后变成隔三差五的就跑一趟，这一回带点吃的，下一回带瓶花露水，两个人趁着午饭休息的时间蹲在树荫下聊一聊。
有时候会碰见上次见过的那个男生。
林宋有一次看见他远远地在张望自己和宋北齐，眼神倒是还算平静，表情也柔和。其实是个看上去不会惹人厌烦的男生，如果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他就目睹了他在拉扯宋北齐的话。
在林宋的不懈打听之下，他知道了那男生叫郑桓，也是仙水一中的学生，高他们一届。
转眼已经是九月份，新的一届学生进来开始在军训了。林宋和李维楠体育课和课间操的时候就贱贱地叼着冰棒蹲在操场边，感叹自己这一届没有军训好幸运，又感叹仙水一中就是这么个随便的学校，领导班子想一出是一出。
每当这个时候宋北齐就会一人拍他们一下，游素素就在旁边嚷嚷好热啊好热啊。
除此而外，整个九月份泛善可陈，回忆起来只有热度未减的阳光与蝉鸣，顺便搭上宋北齐正襟危坐奋笔疾书的侧影。
天空日渐高远，早晚可以穿上校服外套的季节来临，周围突然开始传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流言，这流言刚开始是林宋体育课蹲在墙角听到的。
似乎是隔壁五班的一个女孩，跟六班一起上体育课的，在花架背后跟刘嫣然聊天，不认识的那个说：“我有个高一的学妹，让我帮她打听一下你们班的宋北齐有没有女朋友。”
刘嫣然讪讪地笑了一下，讳莫如深地答：“女朋友倒是没有。宋北齐那人是挺帅的，但是吧……”
女孩好奇地追问，刘嫣然轻声答：“听说他不喜欢女孩子。”
林宋皱紧了眉头，心想不就宋北齐不喜欢你吗，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一冲动就向冲出去问个究竟，却突然想起宋婉琴说过的话，她说装作听不到流言是为了宋北齐好。
他按捺下心里的躁意，仔细又去听，隔壁班那女孩说：“不会吧？不像啊？”
“我不骗你。”刘嫣然说，“刘聪说的，他亲眼看见宋北齐和高三的一个男生在校外拉拉扯扯，还不止一次，那男生是个同性恋，我高三的表姐告诉我的。”
郑桓？
没等林宋细想，那女生已经唏嘘开了：“同性恋啊，好恶心！”
林宋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被十万响的鞭炮炸过，他捏紧了拳头，听见远处集合的哨声响起，便起身大摇大摆地从两个人身侧走开了。
刘嫣然正站起身来，没想到会看见他，惊了一下，悄声对旁边的女生说：“我们刚才说的话他没听到吧？”
“应该没有。”那女孩安慰刘嫣然，“就是上厕所路过吧。”
过去的时候队形已经整好了，游素素轻声说：“以为你掉厕所里了呢。”
“解散！”体育老师的哨声再次吹响，林宋摇摇头，没说话。
下午轮到林宋和陈思扫地，两个人一人提着个垃圾桶去教学楼背后的垃圾堆倒垃圾。林宋将手里的东西扔掉转身就走，身后陈思一把拽住他：“你忘记什么了？”
他一脸莫名其妙：“不是扔垃圾吗？能忘记什么？”
陈思用哀其不幸的眼神看他一眼，指着垃圾堆，林宋才发现眼前的垃圾堆上躺着个桶，赶忙一笑将桶捡了起来，说：“手滑。”
陈思摇头：“丢魂儿了你？”
锁了教室门出来刚好看见隔壁班的刘添源，三个人一起出了校门，陈思往左边走，林宋朝正面的大街走。刘添源跟上林宋，压低声音说：“阿宋，提醒你个事儿？”
林宋挑眉示意他说，刘添源转头看了一眼四周：“你离你们班的宋北齐远一点。”
林宋觉得自己头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皱眉问：“为什么？”
第23章 疏不间亲
“我听说他是个同性恋，跟高三一个叫郑桓的以前是一对儿。”刘添源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他跟你关系好，但是你可得小心点儿，谁知道他每天在想什么呢，别被带坏了。”
林宋将刘添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去，严肃道：“源哥，没有影儿的事少瞎说。还有，你听过一个词叫疏不间亲吗？”
刘添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疏不间亲？什么意思？”
“回去查词典吧。”林宋高傲地翻了个白眼，轻轻一笑，“回见。”
刘添源这个无辜的炮灰，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林宋到底吃了什么枪药，怎么自己好心好意来提醒他，结果倒成了个靶子。
流言发酵之快，第二天就传到了宋北齐本人的耳朵里。
李维楠和游素素纷纷表示不相信也不在意，但是他们只敢在林宋面前表示立场，在宋北齐面前什么却也不敢提。
一整天，林宋和宋北齐一句话也没说过。
林宋觉得有点懵，一个无稽的，自己根本就不相信的流言，怎么会让自己和宋北齐之间的气氛变得这样奇怪。
他几次想开口跟宋北齐说话，可是总是会被这样那样的事情打断，不是上课了就是杨絮在问宋北齐问题，不是李维楠来烦他了就是刘传青让宋北齐去办公室帮忙。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来。
林宋一声不吭，扯着宋北齐就走，身后陈思和杨絮对视一眼，都各自沉默下来。
顶层的楼梯间里，林宋坐在台阶上，宋北齐站在旁边靠着墙，不言不语。林宋突然有点生气：“说话啊你！”
宋北齐歪着头：“说什么？解释一下我不是同性恋？还是哭哭啼啼地说林宋你要相信我？”
林宋气不打一处来：“我他妈根本就不相信！”
“可要是都是真的呢？”宋北齐突然问。
林宋愣住了，莫名其妙地在想：他说的是跟郑桓有过关系是真的，还是他是同性恋是真的？
因为一下子不知道给怎么应对这个问题，他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僵硬。
宋北齐心坠了一下，笑着说：“逗你玩呢。”
林宋讪讪地笑了一下：“我就说嘛。”
“你觉得同性恋很恶心？”宋北齐又问，是事不关己的姿态。
“也不是恶心。”林宋挠挠头，“就是觉得怪怪的。”
“嗯。”宋北齐点点头下定论，“是挺奇怪的。”
再一次陷入沉默，楼梯间里空气本就不怎么流通，林宋现在觉得岂止是空气不流通，简直是空气和时间一起凝滞了。他强打精神又问：“那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儿？那个郑桓。”
“什么怎么回事儿？”宋北齐笑笑，“就那么回事儿呗。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在省城的时候，初中在同一个学校念书。他老家也是这里的，后来才听说原来我们两家是旧交。”
林宋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跟什么啊，原来宋北齐刚刚开始在学校的时候认识的人不止他一个？
宋北齐不看他，接着说：“初中的时候他帮过我一些忙，但我之所以回洛花，就是不想再跟从前的人有任何接触，所以后来没有联系过。我也不知道他在仙水一中，去快餐店打工的时候更没想到会碰到他。你去找我的那天，他正在问我为什么要疏远他，所以不是吵架，也不是要打架。”
林宋理了理他说的话，模模糊糊抓住了个什么重点，难以置信地问：“他喜欢你？”
宋北齐没有说话，在林宋那里就相当于是默认了。
“那你是因为受不了他才转学回来的？”林宋问。
宋北齐就笑：“怎么可能？他没那么大影响力。”
林宋怎么想怎么觉得膈应，正在努力消化这件事情。宋北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轻声说：“林宋，也许有时候你会发现不认识我，但是你别讨厌我……全世界瞧不起我讨厌我都无所谓，你不能。”
他的眼神真挚，缓缓勾勒起一个笑：“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这样中二的话从宋北齐嘴里说出来，听上去那么郑重，竟然有些像是誓言。林宋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抗拒，更何况他也不想抗拒。
他点点头，心想着：“不管你因为什么想要跟过去割裂，没有割裂我就可以了。”
两个人一起回教室拿书包，已经可以像平常那样说说笑笑了，林宋问这个事打算怎么办，宋北齐显然还没有头绪，只是说流言终究有一天会消散吧。
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林宋倒退着走好跟他讲话，却看见宋北齐脸上的笑容突然卡壳了，他顺着他的眼光转身，看见离教室后门不远的楼梯转角处站着一个人。
郑桓。
郑桓见到两个人，上前两步：“北齐，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两个人立在原地不说话，林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个障碍，于是说：“我去拿书包，楼下等你。”
他正要朝教室走，宋北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就在这里。”
郑桓看见宋北齐的动作眼神一黯，宋北齐无所谓地任他看，笑着说：“林宋不是外人，你说吧。”
“对不起。”郑桓纠结许久还是开口，“对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我都听说了，现在有一些对你很不友好的传言。”
宋北齐点点头，语气很客气，客气但是疏离：“没关系，传言对你也很不友好。说完了吗？要是说完了我们该回家了。”
见郑桓不再开口，宋北齐和林宋一起走向教室后门，林宋微微皱起眉回头看了郑桓一眼，郑桓与他眼神一对，突然说：“但是我对你是真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