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会先去瑞士,在那边等你。”季舒两手捧住季越东的脸,他们四目相对,季舒一点点凑近。季越东的肩膀逐渐绷紧,季舒低下头,他没有越界,只是把额头贴上去,他轻声道:“我会等你。”
季越东带回来的西瓜很甜,放在冰箱里拿出来后变凉了就更甜,季舒用汤匙挖了半个,吃得肚子里凉凉的。他捂着肚子又喝了很多热水,到了后半夜小腹开始疼了。一股一股的酸痛让他浑身发冷,脸上出了一层汗,季舒蜷缩成一团,挨了好久实在是受不了,抱着一团被子从床上下来,跌跌撞撞跑到季越东房里。
季越东还没睡,靠在床头,开了一盏小灯,半阖着眼,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滑看着手机。
门毫无预兆打开,他一愣,看到是季舒,随即掐灭了烟,把手机丢到了一边。
“怎么了?”
季越东从床上下来,他走到窗口拉开玻璃,挥开烟味。季舒扎到他怀里,身体止不住发抖,他说:“我肚子疼。”
“吃坏肚子了吗?”
季舒摇头,“不像是,可就是好疼。”
季越东把他抱起来,高了那么多的季舒在他眼里好像还是个小朋友。他把人抱到床上,坐在他身边,手指按着肚子几处,问他:“具体哪里疼?”
季舒指着肚子下边点,季越东皱起眉,季舒就把睡衣扯开,伸手拉着季越东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宽大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冰冰凉凉的腹部上,季舒仰起头,季越东似乎明白过来。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一丝不能戳破的暧昧像是树根深深扎下,季舒的心跳得很快,他问季越东,“我是不是很奇怪?”
季越东的呼吸一滞,想要后退,季舒便抓住了他的手指,用力往下按。
他在季越东面前似乎什么都可以不顾,自尊廉耻都被他丢开,他把自己彻底摊平,他说:“这里面还有一副女性.器官,上个月为我检查的医生告诉我,我发育的很好,如果可以我也能做一个女人。”
季越东的心像是被斧头凿开,拿着斧的人是季舒,他沉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是说,你不喜欢男生,我也可以变成女生,只要你能接受我。”
“你不能够说这些话,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季越东收回了手,拿起边旁的毯子丢在他身上。
季舒看他要离开,连忙起身喊住他,“你还是不会喜欢我,你要走吗?”
“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门轻轻合拢,房间里就剩下季舒一个人,他躺在季越东的那张床上,好像漂浮在了海里,他不会游泳,唯一抱着的一根木头也浪吹走了,于是他不停地下沉,沉到了谷底。
六月中旬,他查到了自己的分数,比他预估的还多了两分。他握紧拳头,克制着躁动的心,却还是忍不住在房间里蹦跳着转了好几圈。
他跑到楼下,一把抱住多尔多,一头扎进大兔子毛茸茸的身体里,他抱着多尔多旋转,安哥拉兔被他抛到空中瑟瑟发抖,季舒大叫着季越东的名字。
两天之后,他订了去瑞士的机票,在登机前给季越东发去信息,他说,“我在瑞士等你。”
梁叔买了一些面包和牛奶,他穿过小路,最近楼房前的树枝叶长了不少。他推开门,一边说着要去让园丁来修剪树枝,一边把牛奶面包放在小桌上,他看向季舒,那孩子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梁叔叹了口气,他走到季舒身旁,轻拍着季舒的肩膀,低声道:“小舒,他不会来的。当初他来照顾你,也只是因为你父亲的遗嘱。季越东只需要照顾你到成年,就能拿到季家一半的财产,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他自由了。”
季舒的身体震动,他缩进自己的蜗牛壳里,不言不语,偶尔有几声痛苦的抽泣。
在瑞士的最后一个深夜,隔着大半个地球,他按下快要打烂了的号码,这次接通了。
季越东的声音浅浅,季舒光是听到他的呼吸就再也克制不住,他揪起被子,把自己闷在里面。空气变得稀薄,他鼻尖发酸,深深吸气,牙齿几乎要咬碎,他低声问:“你会和我解除监护关系吗?”
等待许久,是一声“嗯”,季舒咬着下嘴唇,把手机拿开了些,被子用力捂着脸。很长一段时间又或者很短,他拉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却因为没有站稳,“啪”得一下摔在了地上。
膝盖直接撞地,他疼得起不来,他的脸贴在地面,眼泪直接往下掉,一滴两滴三滴汇聚成了一滩,他拿起手机,声音很低,“你是因为遗嘱才来瑞士的是吗?”
“嗯。”
他咬着手腕上的肉,留下一个带血的牙印,疼痛让他短暂清醒。他忍下哽咽,翻过身,呆呆地看着上空的黑夜,他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是孩子的玩笑,是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爱。可……就算我怎么努力,你还是要离开我,你不相信我,你也不爱我。”
说完这些,他挂断了电话。
郑元有时候挺嫌弃季越东的,觉得这人不知变通。季冠德那么利用他,把他当作一条狗来用,他却因为当年救命之恩,对季冠德安排下来的事唯命是从,就连季冠德死后留下来的那个孩子他也亲自照顾了三年。
“你就这样走了?什么都不要?”
季越东的行李不多,他穿着海军蓝衬衫和一条浅咖色长裤,一个黑色箱子,戴着墨镜,头发剃得很短,听到郑元的话,他便说:“这话你都问了我不下二十遍了。”
“哥,我为你急啊,你这没钱了,怎么办?”
季越东笑了,他摘下墨镜,侧头看向郑元,“这么多年你真的以为我没有自己的生意?我投资房产赚了不少,在北京还有几栋房产和店面,另外我最近投资了一个新能源项目,行情很可观。”
都是和季家完全不同的领域,季越东把这些东西藏得很深,就连郑元也都不知,直到现在季越东说起,他在睁大了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季越东拿着墨镜轻叩郑元的胸口,他说:“你就放心吧,就算离了季家,我现在也比你有钱。”
郑元在关口和他告别,季越东往里走,像是舞台剧的落幕,观众离开,深夜里的忙音,给了这幕剧一个结局。
他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去了很多地方。在冰岛看了极光,躺在房车上凝望着移动的星云,走在海边听潮汐海浪,去了沙漠从沙丘上滚下来,浑身都在疼,蜷在一起又展开,看着晃眼的太阳,他闭上眼,心里空荡荡。
这不像是旅行,倒像是一场漫长孤独的流放。
偶尔的深夜,他会翻阅记忆,拎出与季舒相处的零星时光。是果糖包裹的碎片时间,三年的笑抵过了他的三十年。
郑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他,唠嗑打浑都有,说起国内的事,说起他被催婚,说起他订婚又被女方悔婚,说起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然后买醉痛哭。
季越东当着他的情感顾问,不擅长的人去劝慰擅长的浪子,季越东说了大半夜,郑元突然大吼,“去你他妈的爱情。”
他们挂断电话,季越东拿着酒瓶,坐在窗口。纽约三点的夜,夜景依旧璀璨,他灌下酒,趴在玻璃上昏昏欲睡。
酒瓶掉在了地上,他也没醒。
这样的日子像是心上的皱褶,被熨斗一丝不苟烫平。他在走回头路,让自己重新成为最初的样子,可……真的很难。
离开他是三四个雨季与春秋,时间能抹平一切。最后一站,季越东从肯尼亚离开,把自己的一半丢在了东非大裂谷里,也把心里的小男孩永远藏在了心底。
第44章
44
北京和广东还是很不一样的, 陆潇在这边都快五年了还不太适应,他体院毕业后,在北京这边开了家健身房。本来他是想去当体育老师的, 不过他普通话不过关, 蓝然热乐不分的。
过来健身的男性居多,男性里头gay居多, gay里头隔三差五过来打听健身房老板信息的gay更多。
晚上九点,陆潇例行来这边转一圈,前台叫住了他,“老板这是今天问我你什么时候来, 顺便把自己电话留下来的客人。”
“你没说吧!”
“当然不说。”前台翻了个白眼。
陆潇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又想了想,他说:“给支笔我。”
“应该说给我一支笔。”前台嘀咕着, 还是拿了支黑色水笔给他。
陆潇接过, 拧开笔帽,他写了一个号码,“我这两天要回广东一趟,到时候有事用这个号码联系我。”
“回去?是有什么事吗?”
他顿了顿,神情沉寂下来,低声说:“参加一个高中老师的葬礼。”
陆潇在健身房逗留到了深夜,员工都下班了,他把灯一盏盏关掉, 检查完电源后,一如往常最后离开。开车回家, 点开广播,深夜电台祝福着大家晚安。
到了家,陆潇点了根烟,他吸了一口,走到书房,掀开笔记本,屏幕亮了。点开那条快被他翻烂的新闻,他想到了季舒,而后就是一声长叹。
这几年,他和汤臣一直都有联系,汤老师自他们毕业后,就也从学校辞职了。来北京呆了段时间,后来还是回了上海,假期时他会来北京找他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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