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天骁他们站在门外的走廊里商量着今后的打算。
“要不……我去问问看我妈还有没有多余的钱先借一点吧。”窦天骁说。
“好,”舅妈点点头,“那爸,一会你在这儿看着文涛,我也去想办法问亲戚朋友借点钱,能凑一点是一点,我听那个医生说起码得先准备个十来万。”
窦天骁问舅妈拿到了老妈的电话和地址,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他已经有七八年没去过妈妈那里了,站在小区楼下时,觉得周围的街道既熟悉又陌生,小时候他还记得是一个阿姨替他报的警,如今那个报刊亭已经不见了。
他在门卫登记了一下之后,按照纸上的地址摸索上楼,这会正巧是晚上吃饭的时间,一出电梯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他的肚子也有些饿了。
按了三次门铃,里面才传出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谁呀?”
窦天骁这时才想到家里还有个妹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自我介绍,尴尬地站在门口,“我找叶晓月。”
女孩开门后,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扭头喊道:“妈,有人找你,一个男的。”
还好在家。
窦天骁松了一口大气。
“谁呀……”叶晓月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还没剪完的芹菜叶,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先是一惊,随即又扬起了笑容,“小豆子,你怎么来了呀。”
她赶紧扔掉了手上的东西,擦擦手道:“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饭吃过了吗?”
“还没。”窦天骁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单眼皮,皮肤有一点点黑,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天生的,眉眼鼻子都有点像李叔叔,长得很一般,没什么灵气。
对方也上下打量着他,“妈,这谁啊?”
当年她去叶家的时候还刚学会走路,对这个哥哥是压根儿没什么印象了。
叶晓月有些不好意思,“你哥哥呀,叫声哥哥。”
她并没有详细介绍,但李婉已经全部猜到了,对于她的这个哥哥,她是只闻其事,未见其人。
“哦,哥哥。”
她这一声有些敷衍,叶晓月和窦天骁都听出来了。
窦天骁不想浪费时间叙旧,也实在没什么好叙的,直接表明来意后,叶晓月的神色立刻慌乱了起来,“这么严重呀?医生怎么说啊,能治好么?”
“目前的情况不太乐观,癌细胞在逐渐扩散,医生让我们先备点钱,准备做化疗,第一个疗程周期大概一个月左右吧,等各项检查报告出来之后就开始做。”窦天骁说。
叶晓月已经猜到了儿子突然登门的目的,便找了个理由支走女儿。
“是不是缺钱啊?”她之前就听说过叶家买了套房子,想必是手头太紧。
窦天骁垂下了脑袋,“嗯。”
叶晓月回房拿了张银行卡递给他,“密码是6个8,里头应该还有三千多块钱,你先拿去,还有些我存了定期的,得跟你李叔叔说下再取出来,你先别着急啊。”
窦天骁点了点头。
叶晓月看着儿子, 不禁感叹时光匆匆,上次见面还是个头发乱糟糟都不知道收拾的小屁孩儿,一眨眼都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晚上留在这儿吃饭吧,我还有一个菜炒一炒马上就好了。”
窦天骁笑笑,没有拒绝,在餐厅东张西望了一会,起身去洗手间洗手。
浴室和卧室只有一墙之隔,而且隔音还不大好,他听见李婉在房间里跟人打电话。
“对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来要钱的,刚才老妈还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老爸,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家里的钱都要变成他的啦!上回你还说好给我买钢琴的!”
“我不管!你都答应我的!……”
“是癌症啊,估计扔进去也是打水漂,会还才有鬼咧。”
窦天骁攥紧了手上的银行卡,心中百感交集,寥寥几句抱怨,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难堪,就连上回舅妈拎着他的耳朵将他拽出比赛场都没有像今天这么难受过。
他想到了很多年前和舅妈吵架时她说过的话:“你吃饭喝水要钱,出门买东西要钱,生病看病要钱,娶媳妇儿生孩子要钱,你醒过来就是要钱,人活着就是为了挣钱花钱续一口命……”
当时他不以为然,如今真正需要花钱续命的时候,才知道,钱是真的很重要。
它是一个人的脸面和尊严。
他甚至没有留下来和这一家子用餐的勇气,走出浴室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推掉了老妈的挽留。
当时李婉刚好开门出来,他真想帅气地把那张银行卡扔回桌上甩头就走。
可惜不行。
那是舅舅的救命钱。
当一个人真正走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时,就连辩驳和反抗都没有了力气。
病房外来来往往的病人各个目光呆滞,面容憔悴,有的就连腿脚都不太方便。
窦天骁等电梯的时候,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走过来,拍了拍他衣袖。
老大爷佝偻着背,一张脸又黑又瘦,颧骨高高凸起,手指也细得只剩下皮包骨。
“小伙子啊,”老大爷有些吃力地凑到窦天骁跟前,掏出了一部破旧的按键老人机,“能不能帮我翻翻看我儿子的电话,我这眼睛看不清。”
“可以啊,”窦天骁接过电话,点开通讯录,里头就十来个联系人,“您儿子叫什么名字啊?”
“孙平,你帮我问问看他今天来不来。”老人的眼神有些焦急。
窦天骁连打了三通都没有人接,后来又拨通了大爷儿媳妇的电话,对方说现在太忙,没空过去,但窦天骁很明显听到了搓麻将的声音。
窦天骁一打听才知道,这大爷一共有两儿两女,其中有三个都去了外地打工,基本不回来,唯独留了一个大儿子在身边,在一家机械厂上班。
年轻的时候把几个孩子都放养到了外地,感情不深,如今得了胃癌,要一大笔治疗费,几个孩子凑了一万块钱给他,就算完事了。
做检查和配药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棺材本,接下去要是没钱,就只能回家等死了。
望着他茫然又无助的眼神,窦天骁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医院这个地方,会无情地撕下所有人的面具,将人世间所有的自私,无情,冷漠一一展现出来,令人遍体生寒。
当一个人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时,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情。
人间疾苦,太多太多无法想象。
回到病房时,他看见里头聚着几个面熟的街坊邻居,其中还有江燃的爸妈。
“哎呀阿姐!让你拿着就拿着!——你不拿可就是不拿我当姐妹了啊!”
“不行的!不行的!这么大一笔钱哪能要啊!”
窦天骁看到江老师的手上捏着一个炸药包一样厚实的牛皮纸袋,不说五六万吧,起码也有三四万。
江晴见说服不动,便直接把信封塞到了床头柜里,“谁说给你了!以后等阿哥病好了还要赚钱还给我呢!我可是要收利息的,比银行低点吧,两个点就行了。”
边上几个街坊都笑了起来,“就是嘛,等文涛回去了再慢慢还,怕什么。”
舅妈早已热泪盈眶,恨不得给他们跪下了,“谢谢你们啊,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们了,小晴你就是活菩萨……”
江燃在边上笑了笑,“没事儿阿姨,你就拿着吧,谁家没有困难的时候啊,你上次不都说了么,互相帮忙,应该的。”
江爸爸也在一旁附和着,“是的,钱这个东西,只有用在它该用的地方,才算有价值。”
舅妈有些语无伦次,夸了半天又汇成一句,“你们一家都是活菩萨。”
人间有阴暗,自然也会有暖阳。
窦天骁揉了揉发酸的鼻尖,走了进去,“江老师。”
“上哪儿去了啊?晚饭吃了吗?”江晴把桌上的一大份饺子端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家最近忙,估计也没时间弄吃的,就包了点饺子拿过来,饿不饿啊?吃点儿?”
窦天骁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江晴扑哧一笑,“吃吧,趁热,我跟你们说啊,这家医院好是好,就是附近的饭馆都脏兮兮的看着不太卫生,不知道有没有地沟油,以前我妈住院的时候我陪过一阵,最好还是自己带,以后我晚上做了饭可以给你们送过来,反正也不远,就四站路。”
“妹妹你太费心了,不用那么麻烦的,我们没那么讲究,随便吃点就行了。”舅妈边说边帮舅舅把床位摇起来了些。
“举手之劳而已,这点小事儿算什么。”江晴把干净的碗筷递给舅舅,“涛哥你要坚强一点,别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要放宽心,多想想孩子们,想想开心的事情,心情好了,身体状态就好了,对治疗也有帮助。”
“噢哟,他心宽得跟海一样,每天都是他在安慰我。”舅妈搬了张椅子过去。
江晴:“那就好,这个病靠的就是毅力,癌症病人康复的也有不少呢,要积极治疗——哎,这里头还有醋包和酱油包,小豆子你吃哪个?我给你倒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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