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估计不太行,他要去金陵出差。”
“没事儿,啥时候回来你告我一声,你家先生这一年没少帮我的忙。”
“行,我回去跟他说一声。”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北还真跟沈慕南提了这事,好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平时见面那都得点头哈腰的,谁知到了男人嘴里,一句“没那功夫”就给人回绝了。
江北有点生气,嘟囔道:“干嘛啊你这是,谁招你了。”
沈慕南靠在床头,在灯下看书,口中逸出了一声轻笑:“逗你玩的,等我回来再说。”
“别了,您忙自己的事儿吧,我们作坊小,高攀不起沈总。”
沈慕南放下书,伸手揽过江北,眉头紧拧着细究起小情人的面部表情,“真生气了?”
“哪敢啊。”
沈慕南凑近江北,在他脖颈间小心翼翼地吻了两下,声调温和又重欲:“好像还生我气,要不我让你开心开心。”
江北吓得一激灵:“干嘛啊!你好好说话,别搞这一套!”
沈慕南玩味兴起,嗓音愈发显得低沉暧昧:“搞哪一套?”
“封建淫-荡!”
男人闻言大笑,捧起反扣在床头柜上的书继续翻阅着,也不去看江北,直接就说:“等我回来,我请你们老板吃个饭。”
“随便。”江北钻进被窝,施展了几下花拳绣腿,高高兴兴地梦会周公去了。
翌日,沈慕南飞去金陵。
江北推着婴儿车从以前那出租屋里出来,天空灰蒙蒙的,看着是要下雨,不一会儿,周洋从楼上跑了下来,停住步子,稳了稳气息:“江北哥,伞。”
“不用,有人来接,马上就到了。”
周洋递伞的手又收了回去,看了眼推车里的孩子,“他对你……”话音顿住了,下一秒转了声调:“那我上楼去了,有空你再来玩。”
江北朝他挥了下手,指着楼道口的方向,“快上去吧。”
阿平就快到了,江北推着婴儿车往胡同口走,早市热闹,两边的小吃店铺热气腾腾地张罗起来,肉汤的味道醇香浓厚,离了老远,还能闻见。
一辆银灰色宾利横截住了前路,江北刚想绕开,后座车门忽然就开了,从里面露出半张世故沉稳的脸,那张脸缓缓转了过来,不怒而威:“孩子,我想跟你谈谈。”
第72章 寻人(一)
江北攥紧手里的婴儿车,低头喊了声“叔叔”, 后座的那双狐狸眼睛看出了端倪, 不紧不慢地问他:“你怕我?”
“我女儿一会儿要去体检, 今天没时间跟您谈,先走了。”江北调转婴儿车的方向,慌不择路地往胡同的另一头走,很快, 车上的司机下来了, 以健硕的体型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江北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他还带着孩子呢。
司机把婴儿推车塞进后备箱, 江北抱着小丫头被胁迫着坐上车,与沈父之间隔了一拳的距离。
江洲洲睡得很熟,小嘴儿砸吧砸吧,就跟在喝奶似的。
“从哪儿抱来的?”沈父无意间瞥了一眼。
江北收紧了最外一层的小毛毯, 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鼻子和眼睛,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戒备动作。
沈父无心计较这些小把式, 他半阖着眼,脖颈微微后仰,看来是打算小憩一阵,江北盯着窗户不说话,还算宽敞的车厢内一度静默。
没一会儿,江北兜里的手机响了, 欢快的铃音打破了这份安静,沈父眉头一痉,目光不耐地抛向江北。
“喂,”电话是阿平打来的,久等不到人,他有些着急了,“没事儿,我妈找我有点急事,我直接打车过去了,嗯,放心吧……不用跟他说,你先回去吧。”
汽车开至一个类似于庄园的地方,位置远离市区,尚还保留着一份清新的自然风光,两侧槐树成林,叶子早在深秋时节凋敝落地,如今光秃秃的枝干下只有一条单调的水泥马路,直直地通向不远处的大宅子。
车子在门口停稳,司机先下来,从车头绕到后座,毕恭毕敬地替沈父拉开车门。
沈父跨步下车,虽年过花甲,脊背依然笔挺,不似一般老年人的龙钟佝偻,江北抱着孩子跟在后头,孩子还没睡醒,对外头的世界浑然不知。
“把这孩子抱下去。”刚踏进宅内,沈父便如是吩咐。
江北紧抱着不松手,冷声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女儿不会吵的。”
沈父给一旁的佣人递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伸手从江北怀里夺走了襁褓,力道粗暴,江洲洲直接就被弄醒了,这回很懂事的没哭没闹,眼珠子咕噜噜地盯着江北看。
“干什么你们!”江北急眼了。
沈父一派老沉,狐狸眼睛微眯着光:“我还不至于拿个孩子开刀。”
江北稍稍松劲,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奶瓶和奶粉交给一旁的帮佣,“一会儿她要是哭了,就给她冲点奶粉喝。”
“老余。”
沈父喊一声,随后一位大约六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过来,面容和蔼,步态动作之间,亦能看出尊卑上的恭敬,这人应该是这儿的管家。
“把楼上的客房收拾一下。”沈父话不多,直达要意。
老余应了声,转头就开始指派打扫布置的人。
之后江北跟着进了二楼的某个房间,室内完全是复古装扮,原木色的长条茶案前后各置两个矮凳,一盏仿古落地灯立在旁边,灯罩上似乎还是仕女簪花的图样,墙壁更不必说了,白色为底,上挂泼墨山水图,其余空间有翠竹和鸟笼,笼子里是一只会说话的红嘴鹦鹉。
真够显摆的,喝茶还能整出这些名堂,那以后要拉个屎,不得沐浴焚香啊。江北暗暗嘀咕。
沈父径自坐下,这时有佣人端来一套紫砂壶的茶具和电磁炉,一一摆好,电磁炉应该是煮茶用的。
“坐吧。”沈父说。
江北在他对面稳稳坐下。
沈父十分专业地倒腾起了自己的茶艺,温水入壶,茶水快干了再蓄水,小火慢炖,继续蓄水……磨磨叽叽倒腾了二十分钟,江北看得直打瞌睡。
煮茶仪式完毕,沈父给他俩各自斟了一杯,江北没跟他客气,捧着紫砂杯一饮而尽,好喝是好喝,就是不怎么解渴。
“叔叔,你家有白开水吗?”
沈父没搭腔,端起紫砂杯,细品个中味道,良久,放下杯子,看着江北说:“茶不是你这么喝的,简直糟蹋。”
江北憋不住心事,心直口快道:“我又不是来喝茶的,您找我什么事?”
“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沈父端详起江北的面部表情,自己也差不多猜出了些尘缘因果,眉头微皱:“跟你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
江北立时反驳:“不是孤儿,她是我女儿。”
沈父听闻一笑,低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水,不置可否地说:“要是我说,我可以给你们父女俩一大笔钱,你能带着这孩子离开沈慕南吗?”
“是你儿子抱回来的,那也是他女儿。”
这句话,江北从没跟沈慕南说过,洲洲是周周之意,男人怎会不懂?心思藏得深罢了。但江北偶尔也会起生出别的想法来,比如,这孩子是他们的女儿,他和沈慕南的。
沈父摇摇头:“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年迈的父亲,他在求你放过他儿子。”
江北垂眸,半晌才从嘴巴里挤出几个字,“有白开水吗?我有点渴。”
沈父喟叹了一声,极轻蔑的,“喝茶吧。”
江北一连喝了两杯,嗓子眼里的燥火堪堪灭了,“我们一家三口过得挺好的,您的要求,我没法答应。”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孩子,你这性子太过莽撞,迟早要吃亏的。”
体面人干体面事,威逼利诱方面,老狐狸只会比他儿子更胜一筹,大活人凭空消失这种事,北市每年都会发生。
江北给孩子喂完奶粉,伸手去摸裤兜的时候,发现手机不见了,他抱着孩子跑上楼,躲进了其中一间客卧。
如果刚才顺嘴答应,也许情况要比现在好很多,江北克制着保持镇定,恐惧却如一条滑腻粗-长的蛇,一寸寸的缠绕至全身。
没等缓过神,走廊里忽然传来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门把手被拧开了。
沈父就站在门口,声音不高不低,“孩子,我送你走吧。”
江北颤着声问:“去哪儿?”
“远一点的地方。”
“多远?”
沈父只笑,不说话。
江北望着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心说这次是真完了,人也奇怪,一旦知道在劫难逃,反而比刚才胡思乱想的时候要镇定很多。
早在江北的电话几遍都不通,而阿平说江北回了他妈家的时候,沈慕南就觉出了不对劲,他顾不得金陵这边的一大堆烂摊子,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事情很简单,沈慕南从沈母那里要得了沈父现今使用的手机号,通过定位确定位置,车速飙到250,穿越大半个市区到达目的地。
那时候天色已黑,宅子一圈光影蒙蒙,在密如织网的雨丝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沈慕南下车按门铃,雨水顺着发梢滴答而下,汇聚于下巴的紧绷线条处,眼底冷得骇人,莫可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