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男人不是换衣服勤快嘛,她不介意去充当其中的一件。
第5章 偶遇
人都说柳暗花明,连着萧条了三四月,江北终于接到了一个大单子,某个土大款要求给他雕个举世无双的观音菩萨,就供在家里,上可保平安,下可招钱财。
江北对这事很上心,陪着土总选了一天的木材,足迹遍布半个北市,这八月烈日,骆驼它都受不了,土总也觉着有点过意不去,说是要请江师傅吃顿晚饭。
除了他俩,土总另外又叫来了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无一例外,这些朋友也都是又土又壕的款儿,五米开外就散发出一股大金链子的金属气味。
可能是为了充面子,吃饭的地儿选得还挺奢华,就在东角楼斜对面的一家素食餐厅,别看是素食,里头从厨师到选材,起码是五星级配置,一碟小小的素食豆腐,能给你卖到大几百元。至于口味如何,那不重要,吃的就是它的派头。
大款们整了两瓶五粮液,三杯两盏后就开始一通胡扯,从发迹史谈到如今的公司运营,从大老婆谈到如今的遍地野花,牛逼吹得窜天响,连奥巴马都成了他们的好朋友,江北实在听不下去,就去卫生间透了口气。
“真不是我把他藏着,不带给你们看,他性格冷,不爱跟陌生人接触。”女孩咯咯轻笑了两声,“改天吧,改天我把他骗出来,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回头再聊。”
女孩把手机放回包内,对着镜子抹了几下口红,又拿出粉扑补好妆,白皙精致的小脸上逐渐展露出了自信笑容,她从旁经过,江北闻见了一阵淡淡的柠檬香水味。
“沈少。”一道清亮的女声。
江北无聊地转过头去看,刚才打电话的那女孩正小步翩跹地走向一个男人,男人绕开她,径直朝洗手间这边走了过来。
而江北,不偏不倚就站在男人的视线尽头,藏都藏不了。
餐厅的中式装修使得这条长长的走廊漫着暖色的古韵,江北愣在原地,眼睛里是看不真切的茫然,待沈慕南走近了,他才客客气气地说:“我陪客户来这儿吃饭。”
同时又指了指前面那女孩,“那是你女朋友啊,挺漂亮啊。”
沈慕南从他身旁擦过,一声不响地直接进了男厕,一会儿便出来了,洗净了手,抽出一张擦手纸仔仔细细擦干手上的水,扭头瞥了眼江北,“不是。”
“啊?”江北愣了神,什么不是?
话刚脱口,他自己就意识了过来,沈慕南应该是指“不是女朋友”的意思。
一时尴尬无话。
江北手指男厕,“我也去方便下。”
磨蹭了得有三分钟,他才慢吞吞地出来,没想到,沈慕南居然还没走,就站在洗手池边抽着烟,指缝里的烟头一明一灭地闪烁着。
江北以龟速移到了水池边,把手放在感应水龙头下,自顾说起话来:“这家的菜还可以啊,那个雪花豆腐不错,我是第一次来,听说随随便便点个几样菜,起码得大几千,现在吃饭咋这么烧钱。”
沈慕南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吐了口烟圈儿,伸手把烟盒递给江北,“抽吗?”
江北摆摆手:“我没抽过,不太会。”
“总有第一次。”沈慕南维持递烟的动作。
“我养生。”
沈慕南放下了手,不再勉强。
江北陪着男人默不作声地抽完了剩下的半截烟,回想起小的时候,难免觉得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少抽点烟,这玩意儿对身体不好。”
沈慕南乜斜着江北,眼睛里似乎带了些许倦意,“戒不掉。”
“那就抽最贵的吧,反正你不差钱。”
沈慕南轻扯了下嘴角,没有接话。
这时,刚才那女孩走了过来,先是在江北身上逡巡了几番,然后才甜甜美美地冲沈慕南一笑,“陈少他们让我出来找你。”
沈慕南冷声道:“我待会儿进去。”
“那我也在外面陪你。”
沈慕南稍显不耐烦,目光尖锐,“你先进去。”
迫于男人的威严,女孩委屈地离开了他俩的小空间。
也许是江北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沈慕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果然,往细了闻,这人身上有股酒气,味道不算重,必须凑近了才能闻见。
江北实在无话,借口说客户还在包厢里等着,他得回去了。
沈慕南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神黝黑阴鸷,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算盘,江北被看得汗毛竖起,正想张嘴把借口圆得更顺一些,这人却突然转身走了。
望着远去的高大背影,江北有些懊恼刚才的冲动,多好的机会啊,本可以趁醉叙叙旧情,没准两人的关系能就此缓和一些。
进了包厢,四个土大款已经醉得不分东西了,还在那吹着奥巴马是他闺蜜呢,江北坐回自己的位置。
土总借着七分酒劲儿,大声嚷嚷道:“雕完观音菩萨,你再在旁边给我雕个招财童子,那个观音还得带莲花座,手里得托观音瓶,回头、回头我插根杨柳在里头,我给你加钱。”
说完后,几个土大款皆哈哈大笑。
江北面无表情:“加多少?”
土总猛地一拍桌,竖起食指,“一万。”
“那我给你雕俩儿招财童子,你加个一万五吧。”
土总嘿嘿傻笑,脸蛋红得冒油光,“江师傅上道,会做生意。”大手一挥,十分潇洒,“行,就这么定了。”
正事商量完,几个大款又聊起了自己的风流情史,用词低俗不堪,江北埋头吃自己的,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江师傅,哎哟,你别光顾着吃哈。”土总拉起旁边的一位壕,“这位啊,是我们张老板,做猪饲料生意的,大半个中国的猪都是吃他们家的饲料长大的。”
张老板故作谦虚:“太夸张啦太夸张啦,也就二十来个省啦。”
“江师傅,你给他哈,雕一个大型猪,再刷上金漆,搁我们张老板家镇宅,保证哈,财源滚滚。”
一群人都在笑。
江北感到很孤独,自己的艺术气息弥漫在酒气熏天的包厢里,无人欣赏。
“江师傅,你怎么不说话啊?”土总问。
江北霍然站了起来,给自己倒满一杯五粮液,一口气直接干了,“孙老板,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那什么,以后叫我名儿就行,就别叫江师傅了,听着太老气了。”
土总眨巴眨巴小眼珠子,“好哎好哎,江师傅,你慢点走啊。”
江北心累地看了眼土总,江师傅就江师傅吧,随他怎么叫吧。
五粮液的后劲太大,江北感觉胃里像是贮满了发酵的液体,想吐又吐不出,直犯恶心,离地铁站还有段距离,他凭着仅剩的意识,晕乎乎地朝前走。
自己酒量还行,一杯酒不至于这么大威力,怪就怪刚才喝得太猛了。
灯火璀璨,江北孤零零地走在闹市的街道上,夏风吹过,酒醒了几分,后背有股飕飕的凉意。
突然,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了他旁边,车窗徐徐降下,沈慕南侧过头来,“上车。”
江北脑袋难受,难得有顺风车,他直接拉开后车门就坐了上去。
沈慕南阴恻恻地来了句,“坐前面来。”
“我坐后面就行,宽敞。”
沈慕南没有吭声,透过后视镜看江北,表面上云淡风轻,内里却让人毛骨悚然。江北粗喘了两口气,最后还是乖乖坐到了副驾上。
这是沈慕南打小就有的本事,不动声色,也能吓得你肝胆俱裂。
“把安全带系上。”
江北乖乖地系好安全带。
沈慕南眼朝前方,问道:“回家?”
“嗯,就在朝阳路那边……”
家庭住址还没报完,沈慕南截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车子疾驰,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江北实在耐不住困意,迷迷瞪瞪地靠在椅座上睡了过去,后来车子猛地急刹车,他整个人俯冲向前,一瞬间便清醒了。
沈慕南剑眉微皱:“睡这么香,不怕我是坏人?”
“喝了点酒,脑袋晕,过了这个路口,在前面把我放下就行。”
沈慕南沉目打量他,倏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些许嘲弄,“还真把我当坏人啊?”
“没有,”江北眼皮不受控地动了几下,“我怕咱俩不顺路,耽误你的正事。”
“你说违心话的时候,喜欢眨眼睛。”
“……不信算了。”江北朝向窗外,避开沈慕南的注视。
很快,绿灯亮了,沈慕南一脚踩上油门。
狭小的车厢内,彼此的气息流窜,江北突然想起了沈慕南晚上也是沾过酒的。
“你晚上不是喝酒了吗?怎么还敢开车?”
沈慕南撩眼看他,神色淡漠,“有什么不敢的。”
“你就是太年轻,冲动,真要碰上交警,你就是开坦克他也能给你拦下来,再说了,万一出什么事儿呢,这大晚上的,谁能帮你喊救护车。”
沈慕南的侧脸隐在朦胧暗影里,声音低沉,“大晚上能出什么事。”
这么个我行我素的人,说不通的,江北索性闭上嘴巴,继续阖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