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人 (大和前辈)

晚上躺在床上，莫一鸣回想这个假期发生的事心情略微惆怅。一直到拿到诊断结果，他才发觉这些年他对自己一点儿都不好，而且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拼尽全力？

脑海中又闪过季牧原的脸，莫一鸣轻叹一声，他把被子一卷随手关了床头灯。他以后不会再去追逐季牧原的步伐了，默默无闻的做这种事到头来也只是自我感动而已，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傻透了。

以后吧，要对自己好一点，按时吃饭，早睡早起，有空就好好锻炼锻炼身体……



大年初九早上才刚九点，医院就已经人满为患，目光所及之处大多为老年人。国内老龄化趋势进一步加大，医疗的压力也与日俱增。无论是病人自己，又或者是来医院探望病人的，人们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些凝重，不似平时的开朗。

住院部一楼的电梯口零星有几人在等待，其中有一对男女非常出挑，平均身高比常人要高出大半个头，知性的气质也让他们与这个医院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电梯来了，他们一同走了进去，并按了第15层楼的按钮，指示楼层表明15楼为重症监护室。

等最后一人在12楼出了电梯，他们才开始对话。

“你们公司开始上班了么？”
“嗯，今天开始。”
“听阿姨说昨晚你去参加高中聚会了？”
“对……”

提到高中聚会季牧原又开始有点晃神，似乎并不想和魏唯继续讨论这个事情，他把视线落到墙壁上，看着数字从14跳到15。

“到了，走吧。”
率先走出电梯，季牧原回过头看魏唯，后者稍微一怔，然后有些娇羞的抿唇，上前一步勾住他的手臂，两人的身体对这种亲密的举动都有点不大自然的僵硬。

悄悄抬头看了看季牧原有些淡漠的侧脸，魏唯欲言又止，最后稍微扣紧了他的手臂。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打算结婚了，这是已经确认并且不可以撤销的事情。

褪去外套，两人穿上医生递过来的隔离服，再带上口罩和帽子才进入重症监护室。

“病人这些天的情况还算稳定，精神也不错，能正常的进行交流，这几天你们都可以过来看看他，进来吧。”简单和季牧原说明病人的情况，医生推开门后指了指里面，示意他们进来。

正躺在病床上的人听到门口有动静把脸缓慢的扭到这一边，看到季牧原和魏唯二人后原本一片死寂的眼神才焕发出生的光芒。

“阿原和小唯来啦。”

听到他苍老虚弱的声音，魏唯连忙从门外走了进来，俯身握住他的手。

“是的，今天没什么事就和牧原一起来看看叔叔。”

站在魏唯的身边，季牧原点头，为他掖好被子。

“嗯，出来的时候粥还没好，妈让我们先过来，她等会儿就到。”将母亲的事情告知父亲，季牧原的眉眼有淡淡的笑意。

听完季正林的第一反应却有些埋汰，粗声粗气地说：“都叫她不要搞这么麻烦了，医院这里什么都有，咳…咳…我又吃不了那么多。”

“阿姨也是怕叔叔在医院吃不惯嘛，阿姨今天熬的是鸡肉粥，闻着很香哦。”
笑着宽慰季正林，魏唯其实很羡慕他们夫妇，两人可以一起走过很漫长的岁月，即使现在一人重病在床随时会撒手人寰，可另外一个人还是守在一旁不离不弃。

思及至此，魏唯看了看一边的季牧原，眼神略有黯淡。


拿过两张椅子，季牧原和魏唯在床边坐下，一起陪季正林聊天，他们偶尔也会拿着手机与他分享最近的生活状态。大多数也都是魏唯在说话，季牧原话不多，但都有在认真听着。每当魏唯和季正林看着他的时候，他也能轻笑着及时给予应答。

满意地看着床前这一对儿女，季正林突然问道：“你们的日子定么了？”

这一问让两人皆为一顿，魏唯看了看身边的季牧原，也在等待他的回复。

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两人的视线，季牧原看了眼白色的床单，等他抬起眼眸与之对视时，嘴角依旧噙着惯有的浅笑。

“还没有，但选了几个，等妈过来你们一起挑一。”

“唉，是你们要结婚又不是我们要结婚，日子你们自己定，但别拖太久。我吧，就是想在死前看到你们成家立业，如果能多活久一点还想抱孙子，呵呵，但这个就不太可能了…”

叹息一声，季正林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那目光悲怆又带着希冀，似乎把最后的愿望寄托到了季牧原身上。

“阿原，小唯他爸曾救过我和你妈，你可千万别辜负人家啊。”

点点头，季牧原弯着眉眼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



第十九章

等季母到的时候还拿了一些果子，魏唯见状主动说要帮忙，也就跟着季母到外面去了。重症病房里这时就只剩下父子两人，顿时安静了不少。

“公司的事，还好吧？”

父子俩不爱聊家长里短，平时聊得最多也就是学业上的事情或者公事。季正林早年当兵十年，退伍后自己创业。季祖传下来有几个药用配方非常好使，他就和自己的弟弟商量拿来开了一个制药厂。

创业初期很艰难，季正林一个人几乎做完所有的工作，从制作到宣传销售几乎都他一个人抗下。好在他有毅力，他们的产品效果也好，几年之后终于打响了名号，制药厂也越做越大。

等到季牧原接手药厂的时候，整个药厂的注册资本已经达到2.1个亿，同时也在和几所著名的医科大学合作研发新的药剂。整个制药厂的产量和规模比创业初期翻了好几万倍，但季牧原接手后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导致企业目前有些停滞不前甚至还有点倒退的迹象。

“爸，我想把公司做上市。”静静地看着他的父亲，这是季牧原第一次向他提出这个想法。以前季正林身体还硬朗的时候几乎是一支笔，季牧原似乎对药厂也没什兴趣，自己和朋友做金融方面的创业。直到他父亲忽然晕倒查出癌症晚期，他才进入药厂正式接过季正林的担子。

季正林听完一怔，本想轻笑几下，哪料笑岔气了就剧烈咳嗽起来，一旁的显示器上几条线也跟着剧烈变化，看得季牧原脸色骤变。

“爸！你怎么了？你别激动，别激动……”起身轻抚季正林的胸口，他季牧原很是紧张，连忙按了呼叫器。

“咳咳…咳……呵呵哈哈哈，没事儿，咳咳…我就是高兴…”咳了好一阵之后季正林才缓过来，他哑着嗓子对季牧原说：“其实，我之前也考虑过上市…”

“爸？”季牧原有点意外。

摆摆手让季牧原靠近自己，季正林声音不如刚才大，又虚弱了好几分，目光也稍微有点涣散。

“但是吧…药厂…有太多陈年老账难清理，走后门的人多，利益纠葛太复杂。等我走了后啊，咳咳……”

“爸，你先别说话，医生快来了。”

眯着眼睛小幅度地摇摇头，季正林依旧用十分虚弱坚持往下讲。

“我走了后啊，你就不用再碍着…我的情面，该怎么整就怎么整，不然…咳咳，药厂这样下去迟早要完。”
季正林像季牧原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创业，为了这个药厂他付出了差不多30年的心血，日积月累也落下病根。他是快不行了，但也不想看药厂也这么快陪着他进坟墓。

“嗯，我知道了。爸 ，您先别说话…休息一会儿。”重新为季正林调整好姿势以及一些仪器的位置，季牧原看了看恢复到正常的数据他这才松一口气。

“不不不……趁我能说的时候就多说点儿。”

正了脸色，季牧原不再阻止他父亲，安静地坐在一旁微微垂着脑袋认真听着。季正林的情况他当然也是知道的，以后再能听他父亲说话的机会也不多了。

“阿原啊，你从小就一直很听话，也没让我和你妈操过心，你这么好……我和你妈…也很骄傲。”

“嗯…”

“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为了为了让我死前开心才答应和小唯结婚的？？”他就季牧原这么一个儿子，没能死前看到他结婚根本没法儿安心走。

第一次从危及抢救室出来的时候，季正林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他醒来见到季牧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看他和魏唯结婚。没想到过几天他就带着魏唯一起到了医院，他当时确实高兴坏了也没想那么多。
魏唯是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自然很是满意，而且季牧原又和魏唯一起在费城留学，看着他们两站在一起就像一对金童玉女。可后来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爸，你别想那么多。”

“当年要不是他爸为了救你妈和肚子里面你，他爸兴许活得比我还长…”

“魏叔叔人很好，我们家有现在多亏了魏叔叔。”其实，从很小的时候这个魏叔叔就已经进入了季牧原的生活，每年到他忌日的时候季家人也会一起去看他。

在季牧原的记忆中魏华的妻子是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曾经凄厉的叫过他们滚，让他们还魏华一条人命。一直过了好几年魏华的妻子才能心平气和的与他们说话，甚至到现在同意魏唯和他的婚事。这些年来，季牧原也习惯了与季正林这样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