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的话,别说陈炜听了大吃一惊,连安籽燎都像看怪人一样在他身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问:“温组跟你说得啊?”
“没,自己想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看不出来?”
安籽燎摇摇头:“我只懂心理,不懂你们的刑侦。”陈炜在一旁闭而不言,无话反驳,他承认白夜说得每一句,都对,都是极大的疑问。
白夜嘲笑安籽燎:“你看看魏婉清教授,八面玲珑,你怎么不向她学习?”
“学习什么?学习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啊?”
话一说完,白夜脸色白了一层,随即苦笑,拍拍脸颊自言自语:“哎,说什么不好说这个。那陈炜,如果你同意我的看法,接下来就合作,不然我们就分道扬镳。哦对了,安籽燎,其实是温组特意让我去请回来给你帮忙的。”
白夜伸出右手,陈炜在他的手掌和眼睛之间游离着,心思十八转了之后才轻轻握了握:“但愿合作愉快。”
“一定。”
周环所在的小区是90年代建造的,靠近中间的房屋普遍都是高层,外墙斑驳有些微脱落,而外围则是多层,靠近河流。周环则住在靠近小区入口处的一幢高层中。根据安籽燎和陈炜前段时间的调查来看,附近居民对周环的印象都很好,这一点与前期的调查相吻合。但唯一让人疑惑的就是周环妻子并不愿意接受调查。
看不透的点,往往就是最大的疑点。白夜站着周环家门口,托着下巴想了想,没有先敲门,反而转过身问他们:“你们觉得邹鸿生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调查?”
陈炜说:“可能不想被打扰。”
但安籽燎却想了想才道:“如果周环真的和居民说的那样,是五好丈夫,那邹鸿生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就完全和调查相悖。她是逃避的不愿面对问题的,而不是为丈夫感到担忧或者为那些无辜的亡者感到忏悔,为什么?她有难言之隐。”
“对!”白夜瞬间赞同了安籽燎的看法,陈炜叹了口气,靠到一边。白夜笑着转身问他:“陈炜,如果你是邹鸿生,现在这种情形下,怎么样才愿意和人说话?”
“你不如试试对她说,我知道周环伤害过你……”陈炜其实也就是信口胡诌,没想到,白夜的目光变得晶亮,像是看到了宝藏,然后又无声地笑起来,狠狠地夸了他一句。
下一秒,白夜想也没想,就按了门铃。
叮当——
叮当——
屋子里传来趿拉趿拉缓慢的拖鞋声,声音在门口时停了一会,安籽燎指指猫眼示意。过了好一会,褐色的保险门才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拉开,恍惚间白夜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部老旧的黑白香港片——门被打开一条细缝,里面的人露出半只眼睛和半边满是皱纹的皮肤,用一双警惕的眼睛盯着你,然后说:“我不会回答你们任何问题,请离开。”
说话时,可以看到一嘴的黄牙。
白夜的回忆和现实重叠,甚至邹鸿生说得话都一字不差,他在女人要关门的一刹顶住了门板,说:“我和之前的人不一样,我知道周环对你并不好。”
邹鸿生的目光忽然就从死鱼般的呆滞活了过来,白夜暗暗惊喜,没想到陈炜这小子脑子还不错,这是个巨大的突破口啊!
心里暗喜,但表面上还是极其冷静的样子,他把安籽燎推到前面,介绍到:“这位是省里的心理专家,是他看出周环的问题,所以我们想跟您好好聊一聊。如果您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我们也会为您伸张正义!”
安籽燎挠了挠脑袋往前一站,背着手掐了白夜一把,哈哈朗声一笑:“没错!夫人,如果不是我看出破绽,根本没有人相信,周环就是伪君子衣冠禽兽……”
邹鸿生默默瞪了他一眼,说:“虽然你们说得挺好,这个借口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但很抱歉,你们请走吧。”
猝不及防,门被哐地摔上了,三人面面相觑,才一分钟左右就碰一鼻子灰。但白夜百思不解,明明邹鸿生的眼里出现了波动,她为什么又要将他们拒之门外。为什么?
安籽燎安慰他,说都先散了,从长计议,看邹鸿生的状态肯定有轻微的抑郁症状,不宜硬逼。
白夜算是认可了,走出小区打算大家分道扬镳,陈炜忽然扣住他肩膀:“你不去医院?”
“不去。”
“那我去。”陈炜转身走出两步,发现白夜又跟了上来,不禁嘲讽,“怎么,怕我抢了你的辰哥?”
白夜歪头一笑,风情万种:“不,我怕你害了良辰叔叔。”
果然,陈炜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很快用冰冷的眼神掩盖:“我害谁都不会害他。”
“不会害他?”白夜边走边笑得很大声,“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真心话。”白夜不会说,温良辰现在的病都是陈炜的杰作,但这又怪的了谁?
陈炜嗤之以鼻。
路过一家便利店,白夜冲陈炜挥挥手:“你好好照顾你的辰哥,我买点吃的回去邹鸿生楼下蹲点。”
“白夜。”陈炜喊住他,“你已经被停职,而且只是个法医,为什么要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
“什么叫只是个法医?”白夜勾着唇角,手指把卫帽的带子拉长了绕在指节上,“看看魏教授,不说她做错的事,就说她的成就,我便望尘莫及。再说了,良辰叔叔吩咐的事,我怎么能不办好了?你照顾他的人,我照顾他的事,很好啊。”
陈炜无言以对。
可等白夜在便利店转了一圈出来后,发现他还站在门口,不明所以,也懒得打招呼了,戴起帽子就走。
“喂,白夜。”陈炜喊到。
“说。”
“我跟你一起吧。我刚刚给辰哥打了电话,他说……你给他安排了护工。”
“呵。”白夜淡淡地一笑,“那走吧。”他想,温良辰如果对陈炜有所怀疑可能是对的,他总是飘忽不定,目光游离,令人捉摸不透。
第22章 伪装
邹鸿生一般会在早上和傍晚出门,但每个月会有几天早上出门两次,去哪里没人知道。白夜估了下时间,也只能放手一搏,实在不行,就得另想办法。
两人在楼下的社区门口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陈炜偶尔会说一些自己过去的事情,和温良辰的叙述基本吻合,只有他离开的原因似乎有那么点不一样。
“那时候我受伤挺严重,经常胡言乱语,王正清怕我把不该说的说出去,想找人杀了我。那时候我也算是个小头头,也有些人追随,有个小年轻,也是家里无牵无挂,不知道怎么就办成了我的样子,替我死了一回。”
白夜盯着陈炜的眼睛,想看透他说的真假。陈炜侧过脸,冷笑:“不相信?”
“一半一半吧。”白夜啃掉手里最后一口面包,拍拍手掌,压住膝盖,说道,“你能回局里继续干,也是勇气可嘉,就不怕王正清查出来后追杀你?”
“就算以前怕,现在也不怕了。”
白夜抿着嘴角,露出单边的酒窝,笑说:“也对,你辰哥替你扫清了所有障碍嘛,对不对?”
“只能说,我运气好吧。”陈炜仰头望着邹鸿生家的窗户,不再说话。
一直到傍晚,邹鸿生都没有再出来过。温良辰应该是察觉到问题,给白夜打来电话,让他先回去。
白夜不肯:“要不我去炸一下她吧?”
“你先回去。”温良辰的语气不容辩驳,他不说什么事,白夜也知道他有些话不能在陈炜在的时候说。
“行吧。那护工你用得惯吗?”
白夜也就顺口一问,哪料温良辰沉默老半天,长叹一口气:“你休息好,把我叮嘱你的事做好就行了。”
“行吧。”
不知为何,白夜这样挂下电话后,心里七上八下,看了眼身边的陈炜,那像利剑一样的目光更让他难受,不客气地说了再会,就起身走人。
白夜自己知道,他自始至终,对温良辰的态度都不算太好。滚了床之后,他的态度更加恶劣。但偏偏都这样了,温良辰依然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有时候,白夜都怀疑,温良辰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还是说,因为经历了太多,心的容量也大到白夜无法想象的地步。
他也私下里去了解过温良辰过往的行事风格,往往是雷霆决断从不失手,可在白夜身上,他耗损的耐心似乎太多了,多得让白夜惶恐,多得让他整夜整夜安静的时候就胡思乱想。回过神,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往回家的路走,而是去了医院。
要上去吗?
看了看自己的脚,好像也没什么好迟疑,那就上去吧。这时候已经十点多,医院的病房已经熄灯。门口的保安将他拦住,他报了温良辰的名字和房间号,才放人进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多云的夜晚,微薄的月光无法从窗户照入。只有城市的夜灯带来一些迷蒙的光亮。
请的护工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合着衣服就睡了。白夜走过去将他拍醒,轻声说:“你先回去,明天上午再来,晚上我睡这里。”
那人迷迷糊糊地就站起来走了,估计也是困到极点。温良辰好像也睡得很熟的样子,整个人缩在半边的病床上,白夜脱了外套爬上去从背后抱住他。
“不是让你回去吗?”温良辰睁开眼,握住白夜的手背。
“你是没睡还是把你吵醒了?”
“回答我问题。”
“啧……”白夜从他手心把手掌抽出来,仰面躺着,“我就是……想跟你解决下私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