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准备再和静以任何形式纠缠下去。
只是这样一来,再也无法入睡了。
次日,尽管身体还有些虚弱,他还是挣扎着起了身,坐上特意来接他的美作的车。
美作虽然是专程来接类去英德上学的,可说实话,他没指望真能接到人——毕竟类昨天下午还表现得那么虚弱,时间上算来情况估计才好转没多久,于是当类坚持和他一同离开时,他还有些犹豫。
美作担忧地看着窝在软垫上无精打采的类:“实在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家躺着吧,大不了我们一起翘课来陪你,别勉强。”
说着说着,他顺势伸手探探类的额头,确认一下热度是不是完全退去了。
他以为类是不想一个人闷在家无聊。
……虽然这种推测的真实度针对类这种爱宅在家里睡觉的人而言,还有待商榷。
类非常乖巧地任由美作对自己动手动脚,软绵绵得像是只懵懂的无辜羔羊——先是用热乎的手心,然后像是怕测不准改成微凉的手背,后来索性把脸凑过来,额头亲密无间地互相抵着,卷曲的眼睫下那专注无比的眼神叫类颇感不自在。
察觉到美作探体温的这个过程太过漫长,类终究是忍不住轻轻地推开了对方近在咫尺的脸,摇摇头:“不用,我没有那么孱弱。而且还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
“什么事?”美作详装若无其事地撤回去,好奇地问。
……真可惜,差点就可以偷偷捏捏脸的。
本来就不准备卖关子的类语气淡淡地回答:“静说她今天下午回来。”
美作对静实在谈不上关心听到这消息自然也不会有特别感想,可见类这漠不关心的反应尤其反常,他却忍不住担心了:“类……那你准备怎么做?”
类垂眸:“你们打算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这话说得古古怪怪,而且模棱两可。
美作先是错愕,接着细品了一番类回答中所蕴含的深意,半晌,他恍若茅塞顿开:“你是要放弃追求静了吗?”
类点点头,又眨眨眼:“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从没有正式开始过,又怎么谈得上结束?
美作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浅浅的喜悦之情渐渐加深,终于到了个强烈到难以自抑的地步:仿佛是有人在漆黑如墨的夜空里接二连三地放起了焰火,又像是沸腾的岩浆替代了血液涌上五脏六腑的灼烫。
他需要竭尽全力地控制住脸部肌肉,才能让自己可耻的、不合时宜的小喜悦不至于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吗,那真是值得庆祝,你终于不再为一片不属于你的树叶放弃一整块垂青于你的森林了!”
美作聪明地没有去追问为什么,而是直接真心实意地道贺。
“这样的祝词倒是符合你的一贯作风。”类好笑地看着精神振奋的好友,随口问道:“阿司他们呢?”
美作振奋的脸登时垮了下来:“……他们昨天又打了一架,不知道和好了没,唉真是的,不想管他们了。”
道明寺和西门从小到大不知道文斗武斗过多少回,每次担任和事老的基本都是倒霉催的美作。
至于类?
……这种情况下,他十有八、九在树荫下舒舒服服地打瞌睡呢。
类‘哦’了一声,然后问:“谁赢了?”
美作想都不想地回答:“从他们脸上最后展示的ok蹦来看,阿司略胜一筹。”
类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他突然间想起来件什么事请来,不由得有些歉意:“昨天不小心睡着了。”所以没来得及就前晚发生的事情道歉。
美作没等类说完就一脸的见怪不怪:“啊,类你一天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多,这不是常态吗。伯母很热情地挽留我们过夜,但西门和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他摊摊手,简直无奈极了:“我要是一晚上不回去,妈妈的眼泪估计能把家里的地板都淹掉,妹妹们会争先恐后地把我的手机打爆。”
他闭口不谈西门那方面的具体情况。
尽管他们之间不存在秘密,尽管他们实则对这些内情心知肚明——还是会贴心地维持一种微妙的距离。
心高气傲、家世显赫的f4打自在幼稚园认识的第一天起,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另外几人和自己是一样的——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者。
于是本能地不去轻易碰触好友的疮疤。
再轰动一时的事情也终会过去,譬如十几年前发生在西门家的一场小风波一度吸引了上流世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可到今天,谁还记得西门家第16代继承人起先不是总二郎,而是长子祥一郎?
离家出走的叛逆哥哥、蓄养情妇常不在家的风流父亲、表里不一母子情淡薄的神经质母亲……
号称要成为日本第一花花公子的总二郎就生活在这么一个明面上看着正常,实则压抑到叫人无法呼吸的家庭环境中。
道明寺也不遑多让。自从姐姐椿出嫁后,空荡荡的大宅邸里往往只有他一个人:女强人母亲常年在外奋斗打拼对子女不闻不问,同在国外的父亲存在感薄弱得可怜,唯一真正关心他的玉嫂也取缔不了血脉亲人的作用。
与之相比,类在家庭方面的好运,简直幸福得叫人妒忌。
“阿司是最后一个离开你家的,具体时间不清楚,反正在我和西门走的时候他还赖在你的床头不走。其实要不是阿椿姐临时决定回去看看宝贝弟弟过得好不好,恐怕你今天早上起来就能第一眼看到他了。”美作酸溜溜地补充。
第10章 戏弄
类将身体向后靠去,没有继续美作提出的话题,而是意味深长地道:“与其羡慕我,不如让我提醒一下你似乎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大概是我们还在读幼稚园的时候,你们谁都不愿意来我家。”
的确把这点忘在脑后的美作顿时语塞。
是的……
花泽家的家长们一度比谁都严厉,严厉到叫无法无天的道明寺都忌惮地不乐意撞见的程度。
尤其是类的父亲花泽渡,是个公认的刻板严苛、不苟言笑的存在。
类由于是家中的独子,从还躺在襁褓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继承偌大的家业。他不仅受到父母的严格管教,还有英才教育的课程也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毫无空隙得不到片刻喘息,被彻底剥夺掉稚童活泼好动的天性,小小的肩膀上不得不扛起了所有人高度的期待。
不堪重负的他终于不可避免地患上了严重的自闭症。
当家里人注意到他总是一个人默默蹲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不加入同龄人的玩耍行列,再不展露丝毫笑容的时候——改变教育方式亡羊补牢已经显得太晚了。
类的母亲搂着一言不发的儿子追悔莫及、哭得快要背过气去,固执古板的父亲花泽渡身为主要的施压方也自责不已。
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躯壳一样。
只有和f3在一起的时候,在他们强硬的带动下,类那犹如女儿节娃娃般精致可爱的脸蛋上的表情才会有所不同,深茶色的澄澈眼眸里也会染上些许神采。
但还是少得可怜。
忆起往事,美作心有余悸地说:“啊……那时候你连小幅度的情绪波动都要控制,哪怕是高兴的情况下,也会突然呕吐出来。”
类事不关己地笑笑:“好像把你们都吓坏了呢。”
美作感叹道:“我们当时还小,遇到这种情况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类盯着自己的指尖出神:“如果不是静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一点一点地开导我,不知道会在医院里呆多久呢。”
他付出的代价是长达十年的单相思。
尽管美作对静后期的作为恶感颇深,也不能否认年长他们两岁的她成功帮助类走出了阴霾的功劳。
静是个了不起的女性。
在彼时自我封闭的类的眼里,更是璀璨又美丽,天上闪烁的星辰都没有她耀眼。
长大成人后的她履历亦是光鲜至极,当之无愧的藤堂家的骄傲:73年于东京出生的独生女,父亲是藤堂商事社长;3岁开始学习钢琴和芭蕾;先是就读英德大学,后去法国搜鲁波卢大学留学,荣获92年‘法国妙龄小姐’大赛优胜,同年被选作全日本航空公司形象女郎;懂得劳逸结合,甚至持有驾驶帆船的国际驾照。
然而富足的生活没有腐蚀她独具一格的鲜明性情,这个外貌柔顺内里桀骜不驯的富家千金为了坚持自己的梦想,在留学归来的这一年不顾所有人的劝阻跟家族断绝了关系,前往美国当一名普通的律师从事慈善行业,最后顺利与工作搭档成婚。
类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如果自己没有愚蠢地将这份憧憬阳光的心情转化为执着的暗恋之意的话,之后的利用和伤害也不会接踵而来了吧。
但也很难说。
藤堂静很聪明:于是她自始至终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要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得到、要利用什么样的人更容易实现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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