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婉摇下车窗,招呼他快点回去,辛然笑嘻嘻地说:
“我看您走了我就上去。”
燕婉无法,又很受用,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车子发动起来,辛然正准备往后靠两步,燕婉却神色有些复杂地对他说:
“小然啊,你真的……别太惯着小晏了,他都那么大个人了。”
辛然愣了一瞬,还是笑道:“我有吗?”
燕婉叹了口气:“他老麻烦你,我都过意不去。”
辛然答道:“这有什么可麻烦的?”
燕婉料到他会这么说,沉默了几秒,还是斟酌着说道:
“要是以后……小晏他,真给你添了什么麻烦,你就把他当成是你弟弟,别跟他计较,行不行?”
辛然眨了眨眼,面色不改,心里却是渐渐沉了下去,虽然他不太明白燕婉为什么老是认为严晏会给自己添麻烦,但直觉她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个态度。
“您放心吧,真不麻烦。”
燕婉只能点点头,把车开走了。
辛然目送她拐弯出了宿舍区,又在原地站了半分钟,脸色才慢慢垮下来。
他想摸出手机看看时间,结果看到了一条简明发来的未读消息:
“小然,刚才燕老师来我宿舍送了一箱杨梅,她说一会儿也给你送一箱去,我给你说一声。”
辛然看着简明的“通风报信”,一时觉得有点好笑,笑过了,又觉得有点辛酸。
他给简明回了消息,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上了楼。
他还不知道……怎么跟严晏说他的猜测,或者说,他自己也压根没想好。
与严晏恩爱了快一年的辛然,第一次扪心自问:
是不是真的应该避一避嫌?
转念又摇摇头,本来就有“嫌”,该怎么避呢?
他满怀心事地推开虚掩的门,进屋就撞进了一个令他无比踏实安心的怀抱。
辛然没说话,反手关上了门,把脸埋在严晏的颈窝,严晏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竟还是那句熟悉的、校庆晚会后对他说过的话:
辛然闻言抖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严晏现在已经套上了的衣服,抬起脸来注视着他——他现在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在燕婉面前装乖卖傻的样子。
一双眼睛里除了满溢的神采外,还写着四个大字:
心知肚明。
辛然轻轻皱眉,问道:“少侠你……是故意的?”
严晏也没回答,只是勾着嘴角,亲了亲辛然的额头。
辛然现在确信了八成,眉毛皱得更紧,急道:
“你是故意在燕老师面前表现得跟我腻腻乎乎的是不是?就跟之前有事没事老绑着我在严院长面前刷存在感一样……你是故意露出端倪,让他们起疑的是不是?”
严晏还是不答,眨了眨眼,环在辛然腰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辛然有些气呼呼的: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想让他们都以为是你先来缠着我的,是不是?”
辛然放开抓着他衣摆的手,想把他推开,但却被严晏紧紧箍着。
他越说越气:“你怎么又这样?说好要两人一起解决的,你……”
好在这次严晏终于出言打断了他:
“是两个人一起解决呀。”
辛然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脑袋发懵地发出了一个鼻音:“嗯?”
怀里的人暂时老实了下来,严晏得以凑上去亲了亲辛然慢慢抿起来的嘴,没脸没皮地说道:
“该配合我演出的你……要尽力表演呀。”
辛然还是眉头紧皱:“可是、那我……”
“宝贝儿,不用可是,这是最不会两败俱伤的办法了。我想这么做,配合我,好吗?”严晏伸出拇指磨蹭了一下辛然的嘴角,沉下声音说道,“不是答应了要多依赖我一些吗,嗯?”
辛然把脑门重重地砸在了严晏的锁骨上。
不仅砸得自己脑门疼,还砸得严晏嘶了一声。
半晌,他哑着嗓子,轻声说:
“刚才燕老师来之前的事……还做吗?”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行政楼学术报告厅。
五月的日头已是很足,为了保持厅内的干爽舒适,此时空调正呼呼地吹着冷风,不仅感受不到外面临近正午时的热意,反而有些凉飕飕的。
站在讲台多媒体设备前的那人,穿着妥帖的棉麻质地米白色衬衣,搭了一条干练的浅咖色休闲裤,鼻梁骨上架着他的金丝边框架眼镜。
可谓是难得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模狗样的高知,终于有了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不再混迹在学生堆里“师生莫辨”了。
旁听了林怡和简明的两堂公开课,轮到辛然自己讲时,他心里也总算是有了点底,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像讲平日里每一节普通课程那样来对待这个不太一般的教学试验。
当然,把自己当小白鼠看的自我认知,也有了一定的改观。
木质讲台地板发出轻轻的声响,辛然从屏幕前回到讲桌边,为避免噪声,小话筒拿得比较远,握话筒的手白皙劲瘦,能看见突出的掌骨关节和皮下蜿蜒的血脉。
声音依旧温润而清亮。
辛然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话音不顿地讲道:
“讲完孔孟儒学、老庄道家、功利墨家和尽善佛法,以及后来补充到的杂、农、法家和五行八卦,我们这学期的《文哲智慧》,也将在这节课告一段落。”
辛然放在裤兜里的手机悄悄地震了震。
“最后略谈一点个人薄见:天下道统无需定尊,理哲皆出众妙之门。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由这片天地孕育出来的文明更是千古不绝。圣贤典籍也好,哲思理学也罢,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都是应当被生生不息传承下去的无价瑰宝。”
“顺应时代,使其价值历久而弥新,愿我辈堪当重任,共勉之。”
“感谢大家的聆听。”
辛然打完最后一句“官腔”,暗自观察台下观众的表情,稍微松了口气。
他关闭话筒,把它轻轻放在讲桌上,然后稳步走到讲台正中,一手虚扶着自己的前襟,在一片掌声中,朝台下深鞠一躬。
至此,他代表“文哲”课题组上公开课的任务终于圆满完成。
对于他来说,这门有史以来最费脑筋的选修课,历时三月,也总算是得一善果。
课后,学生陆陆续续散场,台下两位校领导正在热烈地交流着什么,辛然趁着这个间隙,赶紧把自己放在讲桌旁的东西收拾好,顺便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来看了看。
刚才讲结语时候的震动,果然是严晏发来的消息。
“祝贺辛老师顺利结课。”
辛然贼兮兮地瞥了领导们一眼,迅速敲字回复:
“就口头祝贺一下?”
然后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把手机塞回兜里,挂上妥帖的微笑,两步走下台去接受领导的“批评指正”。
“辛老师啊,今天你上完这节课,我们计划的三个课题组的教学试验也就都圆满完成了,很感谢你们几位老师这段时间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啊。”
另一位领导也开口道:
“是啊,不仅达到了预期目的,而且授课效果比想象中更好,你们几位功不可没啊。”
辛然忙摆摆手,谦虚而妥帖地说:
“哪里话,即使没有公开课的任务,课程还是一样得好好完成。学校这么重视,只要我们没有辜负期望就很好了。”
把两位满面笑容的领导送到报告厅门口,目送他们离开,辛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他倚在门框上靠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了教室,一边把眼镜取下来装进包里,一边给归置设备的学生干部道谢:
“同学,这儿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是我们该做的。还、还有,辛老师今天的课真的很精彩!”
辛然闻言,面色和煦地笑笑:“是吗?那就好,谢谢。”
小干部使劲点头,磕磕巴巴地说:“那您、您慢走。”
辛然把他背惯了的那个浅驼色双肩包提在手上,活动着自己微微有些僵硬的脖颈,缓步朝外走去。
刚到门边,就看见自己刚才靠过的地方正倚着另一条人影。
严晏佯装委屈地说:
“辛老师跟别人有讲不完的话要说,秃头的领导也就算了,连小同学也不放过。可怜的我,是真等得花儿都谢了。”
辛然挑眉看他——那人手上可不是真的捧了一小束花吗。
辛然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伸手把花接过来,是一束香槟玫瑰,虽然只是小巧的一捧,却搭配得非常精致漂亮。
辛然满意道:“看来不只是口头祝贺?”
严晏自觉地拿过辛然手里的包,单肩背在了背上,同他一起往行政楼外面走,还不忘接上刚才的抱怨:
“我还是踩着点来的呢,结果在厕所藏了那么半天才等到人散完。”
辛然脚步顿住,忽然很想把手里的花塞回严晏怀里,他挂着黑线问道:
“抱着这个,在厕所藏着,嗯?”
严晏咳了一声,拉着他继续走:“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和两天前一样,他们二人走在这条林荫道上,慢慢散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