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飞驰，到了门口的时候姜晨按密码锁的手却忽然停了下来，他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似乎已经找不准门上地数字。
屋子里十分干净，却也空的有些可怕，姜晨喊了两声苏霂的名字没有人应，他走到卧室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一下子打开，没有人。
整洁的床上放着一张白纸，“绝笔”两个字异常的刺眼，姜晨眼睛已经有些模糊，看不清下面都写了些什么，他紧紧攥着苏霂留下的信，猛然像是想到什么，冲出了卧室。
浴室的门被从里面锁上了，姜晨狠狠撞开了门，大片的红映入眼帘，刺眼又艳丽，这是生命的颜色，它在缓缓地从苏霂身体里流出。
苏霂面色苍白地躺在浴缸里，一直手软绵绵地搭在白色的浴缸沿上，鲜血从他的手腕处渗出，在水里拉出一条条长长的丝绦，像水墨画一样晕染开去。
一个人身体里有多少血液？姜晨有些腿软地靠在门口，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一浴缸的水都变成了血色，他还活着吗？
愣了这一瞬间之后，姜晨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把苏霂抱了起来，他很轻，像是一团灵魂被捧在了手心里。
急诊室外，姜晨垂着头，无意识地发着呆，此刻他的脑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的世界似乎也在摇摇欲坠，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如果他真的那么痛苦，也许就这样让他走吧，而他现在竟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陪伴苏霂地每日每夜里，他感觉到苏霂常常都像是一个绝症病人一样绝望，甚至还要更加难以忍受，心灵上的痛苦对于他来说比死亡更加恐惧。
一阵风夹杂着凌厉地气势过来，姜晨被一把拽了起来，抵达了墙上。
“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苏绍情双眼通红，狠狠地瞪着姜晨，那种愤怒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
姜晨颓丧的任由苏绍情摁着他，不发一言，如果这样被骂一骂能心里好受一点的话，他倒是很想苏绍情骂他。
苏绍情松给姜晨，忽然又一拳砸了过来，一下子打了姜晨脸上，他一个趔趄摔倒地上，瞬间血从他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你疯了！”宁凌云刚刚赶过来便看见这一幕，急忙过来抱住苏绍情。
“我是疯了！他们一个两个都不想活着，是不是想我也和他们一起去死？”
一天之内，痛失一个亲人，另外一个生死不明，他即使再强大也无法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姜晨从地上爬起来，忽然照着苏绍情的脸上打了一拳，苏绍情一下子急了，两个人在急诊室外面撕打了起来，直到护士过来讲两个人一顿训斥，这才分开。
两个鼻青脸肿，头发和衣服都乱七八糟的人并排坐在急诊室门口，眼神里有着希望也有着绝望。
忽然苏绍情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脸，低低地说：“谢谢。”如果他不发泄出来，也许真的会疯了，在没有等到弟弟醒来的时候，先一步承受不住。
一天一夜，苏霂终于醒了过来，他看着洁白的墙面，闻着有些刺鼻的药水味，意识到他又一次到了医院，他还活着。
“醒了？”姜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霂回过头来。
阳光下姜晨的脸色有些难看，而且胡子拉碴的，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皱巴巴的。
看苏霂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姜晨又问：“哪里难受？”
苏霂眨了眨眼睛，依然没有说话，然后又闭上了眼。
“他现在这种情况很严重，话不想说，饭吃不了，药也吃不下，我们建议做一次电休克疗法。”医生之后又说了安全问题和一些副作用，苏绍情和姜晨一时陷入沉默。
对于这种疗法当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现在苏霂的状况却已经严重到影响他的身体机制。
最后苏绍情还是签了字，苏霂治疗的时候他没有去看，只是在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
姜晨守在门口，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医生说会使用常规的麻醉剂，所以并不会让人特别难受，醒来之后对于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有记忆。
他无法想象苏霂到底还要忍受多少次治疗，这次之后又要做些什么他才能康复起来，只能祈祷这一时他真的不用忍受痛苦。
治疗完成之后，苏霂陷入了一段时间记忆丧失，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有好奇，只是躺在床上把自己蜷了起来。
“苏霂有两次没有去互助小组了，你知道吗？”宁凌云把姜晨叫出来，问他。
姜晨有些惊讶，这两次都是苏霂坚持自己去，他问的时候，苏霂都说自己想要尝试着独立。
看姜晨的反应，宁凌云也猜出苏霂一直在瞒着姜晨。
“一个人他需要的感情不仅仅是爱情，还需要亲情友情，还需要有自己的事业，当其中一样出现小小的问题时，其他的感情会支撑他度过难过的时刻，尤其是像苏霂这样无法调控自己心境的人。”
宁凌云说完，看了看苏绍情，说：“你要学会关心他，不要总是学你父亲那一套，对他没有好处。”
苏绍情疲惫地抬了抬眼皮，又垂了下来，“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你......去不去？”宁凌云不确定苏绍情要去参加母亲的葬礼，还是留在这里陪着苏霂。
“他能不能去？如果不告诉他的话，他会后悔一辈子。”
最后，苏霂还是没有来得及去母亲的葬礼，直到一个月之后，他才离开医院，在姜晨的陪伴下去了欧洲。
苏霂站在母亲的墓碑前，看着上面那个微笑着的美丽女人，她像记忆里一样温暖，曾经一步一步把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如今却躺在了冰冷的地底下。
他把姜晨背着的吉他拿了过来，坐在墓碑旁，一首接着一首，弹着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曲子。
她曾经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子，从小学民歌，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歌唱家，可是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
她总说人恐怖的就是无望，你站在深渊的时候周围全都是漆黑一片，但是当有了渴望的时候它便会引领你走出黑暗。
最初的时候，苏霂只是弹吉他给母亲听，后来又走到街上，人们慢慢驻足聆听，他忽然就觉得有了些动力。
慢慢地，他开始每天去街上弹吉他，有时候还会有人和他聊天，分享自己的音乐故事，仿佛里面有他们人生的缩影。
苏霂一直弹着，从日出到日落，他用音乐描绘了母亲的一生，有梦想，有幸福，有失落，有温暖，仿佛那个女人还随着音乐鲜活地存在着。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天色渐暗，苏霂留恋地看着墓碑，轻轻抚了抚照片上母亲的轮廓，只觉得一片冰凉。
“你说她对自己的死亡方式满意吗？”苏霂忽然问道。他美丽优雅的母亲，就那样躺在家里的草坪上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姜晨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苏霂的肩膀。
“她这一辈子最失败的大概就是养了三个不孝的孩子。”苏霂又道，如果他们足够爱她，给她希望，她又怎么会走向这样的结局。
姜晨想到早上见到的苏霂同父异母的弟弟，画着浓浓的眼妆，纹身一路从脖子延伸到脸上，他的眼神中有着对于一切事物的不屑一顾，仿佛这样能让他显得标新立异，就连见到苏霂也是抬了抬下巴，很快便上楼去了。
姜晨只能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一直在生病。”
“是吗？我想不起来上次和她通话是什么时候了。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开始酗酒了。”苏霂说道，如果不是她心里有着难以纾解的痛苦，她又怎么会明知酒精只会让她越来越糟糕的时候，却还是离不开酒精，最终因为酒精中毒，在外面躺了一夜去世了呢？
如果不是家庭出现变故，又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晚上没有回家，可是这些她都没有向他倾诉过，也许在她心里，他并不是一个可靠的儿子。
“她也许是不想让你担心，她很爱你。”
“你知道我爸爸和我妈妈怎么离婚的吗？”苏霂忽然说道。
“苏霂，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回去吧，好吗？”姜晨拉起苏霂的手，想带他离开这里，阴郁冰凉的墓地，也许会让苏霂的心态更加不安。
“我生来了，我爸爸就不喜欢我，我妈妈因此陷入了产后抑郁中，后来他们的婚姻在时好时坏中维持了七八年，还是离婚了。她总是想把我放在第一位，对于她来说她的孩子那么重要。可是我却有时候觉得她有她自己的家庭，常常疏远她，我们最亲密的时候，是她照顾我的那段日子，却也因此让十岁的艾伦总是受到冷落，一直到现在变得这么叛逆。我却还傻乎乎的以为我离她远了，她就能过得很好。”
姜晨想起宁凌云对他说过的话，苏霂总是沉湎于过去无法自拔，很多都是他小时候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温暖，以至于他特别渴望有人能够爱他，这样的爱其实又会让他痛苦，因为他总是会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以至于最后只能伤到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