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 (Ashitaka)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Ashitaka
- 入库:04.10
出乎意料的,何其芳不跟着恼恨自己下错了棋,反倒哂他:你当你回去还能落个什么?
这事儿一下成了柳瀚海头顶悬空的剑,他再是个胆大妄为的男人,也不得不慌张,甚至想哀求说,你千万千万不要走。他千筹万算,丝毫想不到自己手头有什么值得的东西。凭这两开间的瓦房子?凭伺的这群老鹅?凭兄嫂老娘?还是凭自己会一嘴的情啊爱?这副还能看的脸皮?!两人之间空捞捞,连个结成纽襻的孩子都没有,还不是说就走。他陷落进矛盾的困局里:既想鼓捣出一个牵她脚腕子的锁链子,又唯恐催逼得她不耐,反倒物极必反。起床人要不在身边睡着,他能吓出一手油汗;她说有事儿外出,他就心惊,觉得她是去不复返;做田回来,他首要不是脱鞋倒水,是哑着嗓子试探着喊,芳芳?她要在里屋应了,他心就往下落一寸。
托办回城的愈发多,好几户闹着离婚,何其芳一点儿牢骚都不提,平平静静,如常吃喝做事,偶尔怔怔看眼天。各有各的心思,夜里活动就变得激烈而频密。
“......你还来!”
“我是你男人,只管把你伺候到位。”
“操你妈的大野狗!”
“你原来都不骂脏话,只骂我土流氓。”
“跟你这种粗人待久了。哎,疼!”
“我想跟你要个小流氓,嗯?”
“.......”
“宝,我最疼你最爱你,有了小讨债鬼,我也最爱你。”
“——啊!疼!”
“离开素水,遍地是钞票的地方有的是,你和一个小把戏我还养不活么?你生,我来年开春就走,你想要什么,任你耍小性子,我全挣给你,哪怕豁掉我的命,芳芳......”
“你意思我窝在这里,带个孩子守活寡?”
“......”
“我爸让我跟你离。”
“芳——”
“我不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
日子过去,掉以轻心。大玉有天问柳瀚海:天都擦黑了,她那个裙子也缝得太久了吧?你去迎迎。柳瀚海朝窗缝外望,受一道疏冷的风,他陡地一怔,如同掉进冰窟。
何其芳所谓的不狼心狗肺,是半年过后托人带回来一个婴儿。
她弄得就跟活在戏文里的角儿一样,还附了条子,说写什么仁至义尽勿找勿念,搞得像对儿痴男怨女。大玉翻着花儿地骂,眼泪哗啦啦淌,说臭婊/子狗东西没人常的势利眼,一家子薄情货怨不得死活摘不掉帽子,干生不养拿我柳家的伢伢当个东西送,她回去也是吃糠咽菜当下等人,死了更要下地狱!柳大山更毒,乜斜着眼睛讥讽说,你可算了吧我傻老娘!你晓得她回去天雷地火跟哪个城里人谁搞出来的?你瞅这小逼伢子,高鼻子细眼的薄情脸,跟我那阿弟哪块像?就你小儿子呆头鹅一个还相信咧!他趁隙挑拨,也不知道能捞点儿什么好处。
柳瀚海不厌恶柳亚东,也谈不上怜爱他。七岁前,他是每年腊月才能见他一副郁郁的俊脸,静静一会儿,难得露笑颜,摆慈济口吻地问一句说,学习还好?七岁后,连郁郁的脸也见不到,怪深圳小贼那晚的一柄打锈的柴刀。同期的工友说,瀚海的死相好惨耶,出租屋满地是红透透的血,他头盖被人捶洼一块,脖子望中一刀割掉了动脉管,钱全抢空啦。血泊里还浸了张相片,照片上应当是个女人。
柳亚东背着座山长大,应当认为,他妈是个万年难寻的大傻/逼。既不知所以地想她,也饶有目的地恨她。
侯爱森分他一支烟,转了方向,颠簸得声音都抖:“你意思,你大伯是要霸你爸钱?”
“我奶死前算还没动心思。”柳亚东朝虚空嗤,“她一出完老殡,我就是块儿案板上的肉。”
侯爱森笑:“哪叫你妈是个人才?我是她老人家,我不会认你。鬼晓得。”
“我大伯给他生了亲孙,霸成个混蛋,我听她话,头顶还长双旋儿,算命说能做大官。她心里再疙瘩,就当做了个慈善。”柳亚东平平静静地说。
侯爱森笑得不行。
“跟电视似的验过血吧?”
“小时候肉就长不及,我爸过年回一次就拉一刀,都在水里溶了。”那一刀刀也是割心里。
“那假的,不准。”
“嗯。”
“你伯怎么就肯让你去学武,不怕你练出名堂一脚蹬死他?逼你去打工,他还有的捞。”
“谭胖头说困难的孩子来学能免资,我爸也定期寄钱给我攒了一小笔,我碍他眼,能甩掉我他巴不得。”
“谭什么头?要得到钱么,你平时?”
柳亚东跟听笑话似的弯着眼:“要屌毛,就没再通过电话了。他应该当我死了吧。”
“那喝风啊?”
“北京话说的,一个子掰八瓣呗,听点话,比赛再打勤点,有点奖金拿。我当是个挺好的地方呢,结果。”柳亚东已经敢别有深意地瞥侯爱森这帮了,他一乐,说:“狼狈为奸。我活十几年,碰上的好人还真没几个。”
侯爱森继续咯咯地笑,又说:“泉哥让你跟我搞雁湖的地,我看他真是蔫坏到姥姥家了。要征到认得你的,你听他们讲,哎,柳家白捡的那个孙子武学完来当地痞二流子了,恶霸手底下讨饭,学人刮民脂民膏了,你不吐血?”
柳亚东扭脸盯他,问他:“我如果反抗,我什么下场?”
静静了两秒。
“血溅当场。”路果真宽了,侯爱森笑:“哈哈我瞎说,我不知道,我忠心耿耿,我没反过。”
又是须臾沉默。
“你跟那两个捆死了,你怕?”
“算吧。”
“我讲句难听话。”侯爱森嘴巴一翘,“小胡有丽茹姐这道护身符,泉哥不会给他难看。”
“嗯。”柳亚东一想这个就滑稽地想乐,又恼得眉心发疼:“还他妈挺厉害,还给他傍上个阔太.......”
“嘘——当不知道。小兰就悬,他真他妈不是个混世料子,送去读书我看倒能成才。”
“泉哥当年看走眼啊。”柳亚东装模作样地叹,说完破功。他心说:那最好不过,我就拼命挣钱供他读,什么都不为。他读书不行,但知道读书有文化的好。具体说,凌仔能写一笔好字,他就挺羡慕。
“也有点用的。”
“嗯?”
“没什么。——哎,静静挺喜欢你的,你再去春水堂,说说话。”侯爱森往他裆里瞄,神色促狭,装着老牌牌:“你这个年纪总要过这步,总不能睡个觉就升国旗吧?该办办了,办完你就不想了,静静挺乐意帮你这把的。”
柳亚东捏扁烟,久到侯爱森自觉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的,他才眉头渐渐凑紧,小声问:“真有用?”
“你说哪方面?”
“控制自己......不乱想。”
“那应该吧,至少不想入非非了。”
柳亚东耸眉,摸着刀锋似的鼻梁。
春水堂开豪包,吃了葱段南海参,喝论片计价的猴魁,邵锦泉焦丽茹作陪,拽上涂文和文琦玩麻将。焦丽茹和他当年是为排遣寂寞,不存在什么旧情一说,睡过觉,不碍事。
文琦离广离京不背现钞,他从腕上解下块晶亮的百达翡丽,往翠翠的绿绒桌上一搁,说对不住了各位,毛票子我是一张没有,我晚上若输,就拿这个抵,赌按赌的规矩,咱们多退少补。他哪怕是脱裤衩子说抵,谁敢给个不呢?邵锦泉焦丽茹有模有样摆出一小摞毛币,表示肝脑涂地奉陪到底。唯独涂文昂头叫苦,拍桌说哥啊姐,欺负我穷啊!我小弟一个跟您们赌,不是嫌贫得不彻底么?!他挤眉弄眼,焦丽茹乐够呛,她分半摞毛币给他,瞪眼说,别再叫了啊!文老板平常都是摸琴摸棋的,难说谁输呢,你老老实实陪人尽兴,搞不好赚得比你往常还多?
哗啦啦搓起牌,四人谈笑风生。静静做茶姑,添水续杯。文琦手生,摸牌极慢,一股儒儒的味道,“丽茹,你家晓伟快出国啦?”
焦丽茹手托下巴等着摸,指甲改涂枣红,“小催命鬼总算拉拔大了。”
邵锦泉抿口茶,取笑她:“你不还舍不得么,小雅说你偷着哭。”
“那好歹身上掉下俩的一块肉,我不难受一阵儿,我还是个妈么?”焦丽茹笑吟吟地,抓到张三条,一砸嘴,排兵布阵插进行列里,“他那个臭小子啊,崇洋媚外得很,走了我看就不会回来。我以后退休养老还是个悬呢。”
文琦觑她一眼,“该找啦,老啦。”
涂文乐:“丽茹姐要掀桌了回头,又来个催的。”
焦丽茹哼哼:“我跟老邵说了,你到五十再没找,我就跟你凑合。”
邵锦泉出张二万,挑眉说:“我可没答应啊。”
“干嘛?”气他不卖面子,焦丽茹乐:“是你看不上我?还是你们家缪骞嫌有个当鸨妈的嫂子?”
邵锦泉娇纵她,蹙着眉心笑:“说就说你少给我扯他。”
“都不是外人我才说呢——”焦丽茹朝她伸头,边出掉二饼边虚嗓子道:“你把他惯过分了,你拿捏得清他是你同爸不同妈的弟弟,他那么嫩一个伢伢能么?已经昏头不知道把你当什么了,再不刹车,鬼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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