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等了多久,一个身着警服的人走了出来。这狱警是个年轻小哥,看见我后,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毫不意外,也是习惯了,像以往那样,将手上的袋子递给他。
小哥看着我,欲言又止。他刚来没几年,估计少见服刑人员不愿见家属的情况,因此对我印象颇深。
“有什么需要我转述的吗?”他问我。
“那你帮我和他说一声吧。”我想了想,说,“就说我和他可能不是亲兄弟。”
小哥惊得瞪大了眼睛,但还是替我传了话。不一会,他回来了,面色有些尴尬,“他说要见你。”
……
……
时隔多年,除去上庭那天,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我哥。他似乎变化不大,见着我依旧是那副横眉竖眼的表情。
“凌静川你有没有良心,你再敢说一句你和我不是亲生的试试看?”
我说只是可能,还让他别那么激动。
他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你信不信我出来后揍你。”
他的威胁恫吓我听得太多,也不差这一次,况且我也没真有这个意思,只是一时兴起想着逗逗他。
只不过没想到我哥情绪会这么激动罢了。
他仍在骂骂咧咧的,语速太快,以至于最后我都听不清他到底说的什么,只听见“丧门星”“晦气”之类的字眼。
我撇撇嘴,没再理他。
他勃然大怒起来,“我说真的我出去第一个打的就是你,你别以为我是吓唬你。”
我啊了一声,“那等你出来再说吧。”
“我走了,钱打你卡上了。”我站起身,头也不回便走了。
他愤怒的声音从后边传来,“谁要你的钱!”
我站起身,头也不回便走了。
萧溥云在门口等我,“你见着你哥了?问他了吗?”
我嗯了一声。
他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我就说嘛,都说是骗你的了。”
我原以为自己会轻松许多,但并没有,我心情非但没好,甚至更加郁郁不安了。
这种被人耗着闷着的感觉很熟悉,我难免不想起顾尚那会。
我想起自己许的那个愿,有些恍然,或许我就不该奢求什么。
……
……
除夕当天,萧溥云仍赖在这,我难免有些奇怪,“你不用回家过年吗?”
他正在看电视,头也不回道:“不用啊,我没地方回去。”
对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我心生恻隐,刚要安慰,“那你……”
萧溥云猛然转头看我,“你看春晚吗?”
我愣了下,“偶尔吧。”
他露出满意的神情,“不看的话,那我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
萧溥云口中的好地方,是上次那间酒吧。今天是除夕,又或许已是深夜,这儿同上回来时不一样,人声鼎沸的,好不热闹。
我被他拽着胳膊,带到一个卡座上。卡座很大,萧溥云同我坐着尤为突兀。期间有人试图同坐,都被他挥手回绝了。
萧溥云打开一瓶黑啤,笑意盈盈地递给我,“过年了,敞开喝。”
我看了他一眼,接过了。
“你就没有给许宵墨挂个电话吗?”他问我。
“没有。”
我补充道:“我怕打扰他。”
他挑了挑眉,“你俩还真挺像的。”
我不置可否,一颗心早已沉入谷底。
不知过了多久,我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大脑昏沉沉的,周边的音乐吵得过分,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生起了一丝困意。
我对萧溥云说自己想睡一会。
萧溥云电话似乎响了,没顾得上回答我。然后我听见他说了声卧槽,随即他有些急切地说:“你先别睡……”
我不明所以,但身子已经不听话地半趴在了桌子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眼前的景象愈发模糊。
就在这时,黑暗里我忽然听到了许宵墨的声音。
我还当是幻听,刚打算继续睡,就被人抓着胳膊起了身。我睁开眼,眯了眯眼辨出抓着我的正是一脸焦急的许宵墨。
见我醒了,他眉头蹙紧,“你喝了多少?”
我摇摇头,我是真的记不清了。
他把我拉起来,手扶着我的腰,好让我站稳身子。
我听见他带着怒意的声音,“萧溥云,我让你看着他你就这样看的?”
萧溥云有些无奈,“你不能要求太高,而且是他答应跟我出来的。”
许宵墨没再理他,扶着我走了。酒吧里人潮涌动,他把我搂得很紧,我闻到男人身上那阵熟悉而冷冽的香水味。
直到回到别墅,我坐在沙发上,意识还是有些恍惚。但总归清醒了一些,至少能辨清对方的脸和情绪了。
许宵墨很生气,我第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模样。他拧着眉,同平日冷峻的眼神不一样,他眼里带着阴翳,像头处在爆发的边缘的狮子。
他靠在离我几步远的墙上,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萧溥云都和我说了。”许久,他平静了一些,“他让你去你就去吗?”
“你有事不能问我吗?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脑袋嗡嗡响,想也不想便道:“不就是酒吧吗。”
他咬牙切齿道:“那是gay吧!”
我没出声,他顿了顿,又问:“他说你给谁买衣服了?顾尚吗?”
我下意识朝他看去,发现他也在看我。我们静静对视了几秒后,他大步走近,蹲到我面前,倏然攥紧了我右手的手腕。
我吓了一跳,欲要挣开,却发现对方手劲大得惊人。
“你明明答应我跟他没联系了的。”他似乎很失望,说出来的话也没了遮掩。
“凌静川,你真的挺没心没肺的。”
我闭了闭眼,慢慢道:“你前几天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以为你生气了。”
随即我睁开眼,盯着他的脸,“不对,你就是在生气。是不是?”
他怔了下才说:“前天我临时有事要出差,我让萧……”
“那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打断他。
“我生气是因为……”他想起什么似地,一下没了声。
见对方这副模样,我突然就觉得很累,于是对他说:“许宵墨,你不用这么勉强的。你天天这样,我看着都累。”
“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如找个能听的人去说,而不是天天让我在这玩猜谜一样,猜不中还惹得一身不爽。”
我醉得有些迷糊,用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到头来还是被坑了……”我嘀咕道,“我就不该喜欢你。”
许宵墨被我传染似地,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你真的喜欢我?”
我怒从心起,借着醉酒,人也大胆了不少。我把手挣开,猛地推了他一把。
“我喜欢你双胞胎兄弟行不行?许宵墨,你他妈有失忆症吧?敢情我跟着你在这玩了十几天过家家是吗?你搞慈善的吗?见我可怜,见我长得很像你兄弟,你就带我回来看猴耍。”
许宵墨稳住身形,皱着眉,迟迟没出声。
我当男人是默认了,一气之下起身就要走。他一下把我拽了回来,探身就要亲我。
我手疾眼快挡住他,怒道:“你不许亲我。”
他被我捂着嘴,也不生气,忽然就笑出了声。
那笑声很短促,像个得了糖的小孩,愉悦而自喜。
我被对方这声笑分了神,他抓准时机似地,躲开我的手,还未等我回神,他不由分说便凑上前,把我还没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不是过家家。”他退开一些,贴在我耳边,呼出的气息一下下打在我脸上。
我那半边身子顿时一僵,张嘴正欲说话,他歪头重新又亲了上来。和先前那个蜻蜓点水般的触感不同,我唇上一热,随即口中探进了什么湿热的东西。
对方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却不再像以往那样冷冽,一切都炽热得要命。许宵墨热情异常,像个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急切得便要上岸一探究竟。
趁我恍惚之际,他撬开了我的牙齿,好让自己的舌头深入几分。他轻轻吮吸着我的舌尖,忽而又转向我的味蕾,动作轻缓得不像在接吻,更像在舔舐一颗糖果。
因为我似乎真的尝到了一丝甜意。
许久,他直起身子,依旧维持着那个半跪地的姿势,自下而上地看着我。
我微喘着气看向他,他不比我,也是一副气息不稳的模样。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他垂眸,低声一笑,重新抬头时手摸了摸我曾留疤那处。
“你冷静下来了吗?”他轻声问我。
我脱口道:“你亲的我……”
他笑着打住我,“是,那我们一起冷静吧。”
我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同时心脏也在猛烈跳动着。
他把左手伸到我跟前,我一眼便看见对方无名指上的戒指。许宵墨将它拿下,递到我跟前。
“摸摸看。”他用一种鼓励的语气道。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伸出手,手指慢慢在上边摩挲着。
那枚银色的戒指看上去平平无奇,底部却有几处凹凸不平,那下边刻着两个字母。
我脑海里浮现出这两个字母,但却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