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男人吭声,宋小三头也不抬的招呼:“小四,磨墨。”
宋时炎条件反射拿起墨条就磨墨,动作娴熟,一看就是常干的。可他磨墨也磨得不安生,不停的往人群看,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买他们字的人。
对面已经换了好些东西,他们还什么都没有……
“静心。”宋时雨又说。
宋小四只好收回羡慕的眼神,老老实实的磨墨。
两个不大的孩子穿着棉袄带着狗皮帽子,一个写字一个磨墨,在这熙熙攘攘热闹得很的十字街硬是弄出了书香四溢的文静气息,好像那些都不过的背景板,跟他们无关。
一个来自申城的年轻男子忍不住按下的手中的快门,记录下这美好的一瞬间。谁也不知道明年的摄影大赛上,这张照片拿到了了不起的一等奖,更有人通过照片在猜想那个写字的孩子定然是受过大家教导,师出名门。
当然,现在就是两个孩子在买字,还是半天没人买的状态。
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年轻人来到他们面前,很有礼貌的开口:“小朋友,你们的字写的真好,可以送我一幅吗?”
“一毛钱一幅对联,任选。”宋时雨认真的说。
“一毛钱。”宋小四接话:“就一毛,叔叔你买吧,一点儿也不贵。”
年轻男人笑了,“这么小就做生意,有意思。”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块的逗他:“这是多少钱你知道吗?”
“一块钱。”宋小四看了看,高兴的说,“我认得,是十个一毛,你要卖十个对联?”
本来就是逗逗他的男人说:“不是,我要买一幅。”
宋小四眼睛盯着他为难了:“可是我没有九毛找给你。”转头问哥哥:“哥哥,你有九毛吗?”
宋时雨抿抿嘴,“没有。”
“叔叔你没有一毛吗?”宋小四仰着脸问。
“我也没有啊。”男人摊着手,很无辜的看着他。
这下宋小四真要急哭了。
宋时雨开口道:“叔叔就别逗我弟弟了,他小,哭了你可哄不倒。”
男人笑了,收起手里的块票,拿出一张两毛的给他:“我要两副。”
“请便。”宋时雨一摆手让他自己挑,大人似的风度翩翩。
男人认真的挑选自己喜欢的对联,这一看心里更是暗暗吃惊,原本他是只觉得字很好,要不然也不能买,可再看这内容就更吃惊了。有的引经据典古意盎然,有的直白率性简单可爱,有些对联他都没见过,竟然然他一个大申城的新青年开了一回眼!
谁教出来的这孩子,字好,联好,心意更好。
“小朋友,你家大人就这么让你们出来干活,也不管?”男人挑好自己心仪的对联,小心的放进背包里,回去给家里人看,肯定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是我自己的事。”宋时雨简单的回答。开了张他心情好,也就乐意跟他聊两句。
“呵呵,有意思。”男人感觉新奇的很,在这么个小城还遇上了这么有意思的人,太好玩儿了。
宋时雨看他一眼,继续写字。什么叫有意思?他有什么意思?
等男人想再引他聊天宋小三却不搭理了,他又不高兴陪聊了。
两个小的整整在街头站了一下午,除了那外地人买的两幅,再没有人买过,问的不少,可一说要钱买一个个只摇头。倒是对面生意不错,收了不少东西,走之前还劝他们早点儿回家,别冻着了。
宋时炎有多沮丧就不说了,宋时雨倒是啥也没说,还用那两毛钱买了一把糖,半点儿不放心上。
第二天,两人接着摆摊,刘二花拦不住,只好把厚围巾厚手套都给他们武装全乎,别最后钱没挣了人冻坏了。
今天的生意要比昨天强,不知道是不是人们回去当笑话说了,来看他们写字的更多了,路过的秃顶校长还买了两幅,说是支持他们优秀学生生活实践。
顾卫峰悄默声的弄来了两个灌满热水的输液瓶子,给两小的暖手,中午吃饭时撵他们回去,帮他们看摊。
宋时雨勉强算是原谅了他。
最后买字的多是文化人看小孩儿字写得真不错,一天下来竟然也卖了两块钱,比他爸的工资还高。
宋长河惊得下巴颏儿都合不上:“咱这儿现在这么不差钱了?”在他看来花钱买这个就是有病啊。
“是我写的好。”宋时雨强调。什么叫不差钱了,他还觉得自己贱卖了呢。
“行行行,你写得好。”送爸爸好脾气的说。
宋时风魂都被那两块钱勾走了,那个羡慕懊恼,他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么挣钱呢?
想也没用,他根本不会写对联,他都忘了自己死活不练字的时候了。
“弟,明天我跟你一起呗。”他很能放下身段,平时根本不屑跟小孩子玩儿这会儿也说起好话来。
“你又不会写对联。”去干啥?
“我帮你卖啊。”宋时风想当然的畅想:“有我加入明天一定能挣四块,不五块!”
“不用。”宋小三一口拒绝。
“为啥?”
“你太吵了。”
“不说话怎么卖东西?卖冰棍儿的还吆喝两声呢。”宋时风不是你拒绝一句就打退堂鼓的,缠人起来烦死你。
最后宋时雨划拉给他十副对联一打福字让他自己卖去,钱对半分。
宋老二想了想,接受了这个方式,美滋滋的说:“那我去小广场卖,没人跟我抢。”他还觉得十副少了,才能挣一块钱,分到手也就五毛,还想多要点,被宋时雨无情的驳回,等你卖完了再说。
然后这一天宋时雨的对联爆了。
第15章 大单(修)
除了零星买对联的,剩下的全被市政府包了。
市政府一下子全包还不够,还要他另写一部分,光定金就当场给了十块钱。
周围的人倒吸口气,眼都放在钱上拔不下来,这钱也来得太容易了。
“我也能写,写的不比他差。”对面写对联的男人忍不住说。
“我们就看上了他的字,您的,下次吧。”三十来岁的男人淡淡的说。
“他写得有什么好?小孩子怕是都没练过几天,我可以便宜,八分,不五分就行!”男人不死心的推销自己。
“不用了。”男人直接摇头。
没有抢成生意的中年男人恨恨的盯了宋时雨一眼,满眼的不甘心。
“你的字轻浮无力,散漫无形,原本是有些功底,可丢下也得十年以上了,您再提笔练字有三个月吗?”宋时雨一语道出了他的情形。
男人脸色一顿,强辩道:“你才练了几天就敢评论我的字,我是师从大师,学了三年,你又学了几天?”
“我学了几天跟你有关系吗?”宋时雨气死人不偿命的说:“反正比你写得好。”
男人气的再没有办法维持风度,恨恨的张口就骂,那话难听得,立刻遭到路人唾弃。
什么人呢,还比不上一个孩子。
下订单的男人笑着看了宋时雨一眼,转头就骑车走了。
这个人定是身居高位。宋时雨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尚禹城虽小,政府机关该有的可都有,宋时雨为接这个大单子整整写了一天半赶在年三十下午才算完活儿,手腕子都要折了。
当天天下午还有几个特别会拍领导马屁的人知道这个消息立马找了来要买他的字,可宋时雨手里的都写不完,哪里有时间给他们写,自然是拒绝了。
“一块钱一副,小朋友,这可够买一袋子大白兔奶糖了!”男人咬着牙加码。
宋时雨不是老顽固,他写对联本来就是为了挣钱,一听这个价自然不会再拒绝,男人一子买去了八副对联,另外让他白饶八个福字,这才肉疼的离开。
一人把价抬了起来,其他人自然也只能这么买,有买两幅的有买一副的,光这几个人他就挣了近三十块。
宋时雨痛并快乐着,写到最后手腕子都肿了。
宋爸爸从头到尾都没有干涉他的行为,刘二花看着儿子一天不动就那么写,手指头都冻得红通通的,简直心疼坏了,张口就说咱不卖了。
“人要讲信用,我接了,就要写完。”宋时雨抬着酸痛不已的手腕继续写,一如第一幅一般认真。
市政府给钱很痛快,一共结了二十七块三毛,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宋时雨跟小四一张一张展平褶皱的块票毛票,老二在旁边纸能干看着流口水,他最后也只分了五毛钱,跟弟弟手里拿一大摞比简直少得可怜。
最后一数,一共竟然有52.8元,比他爸的工资还多!
“买糖,买糖,好多糖!”宋小四都要乐疯了,满屋子乱窜。
宋时雨豪爽的拿给他五块钱,“买糖!”
宋老二眼红的要滴血了:“凭什么他分五块?他干啥了?”好歹他还卖对联了呢。
“买红纸有他一毛钱。”简而言之就是人家投资了。
“一毛换五块!”早知道他给他买一百张啊,那他能得多少!宋时风气的跺脚,他好像看到一大摞钞票在眼前飞走了。
小四把钱踹进兜里拉着三哥就走,“买糖买糖。”
“嘶!”宋时雨狠狠的抽了口气,小四好死不死正抓着他半废了的右手,疼得他泪花瞬间飙出,差点落下男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