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与柠檬 (北羽霜)

　　“能不累吗？给学生做工作就这样。”何白岳瞟他一眼，上去踢了踢王妙大开的脚，“有个坐相，还有，叫我何老师。”
　　“好好，何老师。”王妙挠头笑了笑，“你不是我们班导师嘛，叫岳哥多亲切。”
　　“没大没小的。”何白岳白他一眼，却显然是没有真的生气，他也喝了两口水，坐到王妙旁边，“又有什么好事，找我吹嘘来了？是谈了女朋友啊，还是拿了奖学金？”
　　“嘿嘿嘿……”王妙只笑，没有回答。他跟班导师何白岳的关系一直很好，加上何白岳年纪不大，本身性格又是随和且洒脱的，由理转文，会讲西班牙语，还写得一手漂亮的花体字。在诗歌戏剧一道上也颇有兴趣，很能跟自己谈得来，两个人的关系便走得极近，不少学生工作和事务的操作也很是方便。
　　“怎么光笑不说话？”何白岳皱眉，“看样子是有了心上人了？对你怎么样？”
　　“嗯……他还真是很好，身材好的不得了，对我也好。”
　　“肤浅。”何白岳嘲笑他，“年轻人啊，就看得到这个。”
　　“食色性也。”王妙摇头，“你们老年人才天天喝白开水。”
　　“我吃过盐不比你吃过的米少。”何白岳垂头整理着袖口，他额发微长，看着很文气，抬了头却显身材挺阔，王妙不禁长叹一声，要是何老师这副尊容叫系里那些女孩子看到，估计又要星星眼地喊男神了。
　　“哎，何老师，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这不是废话嘛，我可能没谈过恋爱？”
　　“分享一下呗，我学学经验。”
　　“学什么经验，我可不会追女孩子。”何白岳利落地拒绝，回到了办公桌前收拾东西，“一会儿我还有美学课，你要是有兴趣去听，我可能在课上给你们讲讲贵族式的爱情。”
　　“给我分享一下嘛，作为老师，要关心学生的心理健康啊。”
　　“想听什么？”
　　“当然是印象最深的那一次了。”王妙知道，像何白岳这种人肯定不止一段感情经历的，他们能志趣相投，本来就是很接近的人。
　　“几年前吧，我当中学老师的时候，跟一个学生谈过恋爱。”
　　“哇！我的天，那还是个小女孩啊！你还说我，自己学生也下得去手，我可要叫班里女生离你远点了。”王妙故作惊讶状，又笑着低声说，“不过要我说，那些女生肯定愿意，她们平常都把你当男神的。”
　　“不是也有人喊你男神吗？”何白岳冷漠脸，“我可不想和你一样。”
　　“继续继续。”
　　“没什么继续了，就是个不错的学生，他喜欢我，也喜欢他。”
　　“啊……然后呢？”
　　“没有然后。”何白岳摊手，“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的，你谈了那么多女朋友，难道还不知道？”
　　王妙都不禁一怔，何白岳说得轻描淡写，眸色似有怀念，却不分明。这空气中的胶着感使王妙都察觉到一丝漂浮在何老师眉头的苦涩，于是他识趣地闭了嘴，又烦人地开口道，“这一次我们的感情可不一样。”
　　“不好好上课，天天祸害人家姑娘。”何白岳不屑，“你有那时间不如排剧了，就你跟我吹过的，都第几个女朋友了？”
　　王妙知道何白岳对同并不反感，两人原来还就一些艺术题材聊过这类话题，便直接跟他开口，“这回可不是姑娘，我现在觉得男的也挺好。”
　　“就你这样的，也有人看得上？”何白岳挑眉，“我跟你讲，gay可是瞧不上你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人家瞧不上我？”王妙得意，“他对我好着呢，而且可纯情了，还会脸红的那种。”
　　“王妙，你不会是说真的吧。”何白岳立刻皱起了眉，其实他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自然知道这圈子的不易，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能踏进去的。
　　“岳哥！我可不是开玩笑，真心实意地……”王妙又贱兮兮地笑了，“跟你炫耀一下。”
　　“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何白岳难得有兴趣了一句，“咱们学校的？”
　　“就咱学校理科学院的，”王妙的眼中涌起一点甜蜜，“特别正经一个人，干什么都认真得要命，学习体育哪哪儿都好，连名字都是一板一眼的叫小正……”
　　“……姓什么？”
　　“姓郑，郑小正，够正点的吧，其实可正经一个人……世界之大啊，怎么就叫我碰上那么一个有趣的人呢。”
　　何白岳沉默下去。
　　世界之大，世界之小。
　　何白岳不仅是辅导员，也是初级的讲师，他平日是有公共课的，根据王妙说的情况，他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在生物学院的选课名单里找到了郑小正的名字。
　　那名字是他极为熟悉的。
　　何白岳不用去刻意回忆就能想起来，郑小正还是高中生时候的样子。何白岳犹豫了一下，也只是一下，就拨通了那一串号码，这号码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从高中实习离开后，他的手机号码就换了，手机也换了，如同那个曾经在他旁边的人。郑小正要高考，他的实习期也即将结束，虽然两人间是互通心意的好感，也没有什么追随与纠缠的海誓山盟，只是时间长了就慢慢地淡了而已，起码在何白岳看起来是这样。
　　不过细说起来，何白岳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歉疚的。
　　毕竟当初是他先去招惹的郑小正。
　　那个男孩子的衬衫笔挺，校服干净，站在阳光底下望着球场。球场上的对抗很是激烈，在一旁的女孩子组成了啦啦队，在热切地高喊加油，而郑小正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场比赛，微微地笑，笑容干净得像三月的天空。
　　何白岳开始以为他在看球，随后才发现，他看的是球场上的人。何白岳自己是圈内人，对于这种眼神和感情的捕捉不消多问，他心下当即就是一动，上去搭着肩膀聊了两句，然后就发现对方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然后，以何白岳的段位，自然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真大，世界好小！


第12章 咖啡厅与神助攻
　　何白岳的感情是典型的不动声色和细水长流，不炽烈灼热但让人难以抽身而去，他长得本就周正，学识又好，性格也不是讨人嫌的那一种。郑小正只是寡言，却不是糊涂人，两个人很早就互通了心意，最后竟然是小正这个高二生率先开的口。为此，小小的少年一直为自己的妄念感到愧疚不安，两个人年纪虽相差不多，也正是冲动的年纪，然而师生关系的背德感却一直压在他的心上。于是在这段感情里，他更倾向于默默地喜欢与承受，几乎无条件地倒向何白岳。
　　年轻的时候总是太过天真，幻想着一辈子只有一个人。
　　如今的郑小正早已不这样想，他也到了当初何白岳与自己结交的年纪，对于他无声的别离竟也能七七八八地理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生死不渝，更没有情比金坚，只是生了感情，来了兴致罢了。此时已近毕业季，他一样满怀着对未来的打算，即使出现了王妙这个意外。
　　这是个美好的意外，所以小正愿意承受这意外可能带来的一切后果，他不愿像当年的何白岳一样不动声色地抽身而去，更不愿像当初的自己一样被动到这段关系的最后。
　　但是……王妙又是怎么想的呢？
　　小正并不确定王妙会怎么想，但他不可能不关心王妙怎么想。
　　哎，还是先把眼前的麻烦处理好吧……
　　郑小正轻皱着眉走进咖啡厅，一进门就看到那个熟悉的人靠在挨着窗的第二桌等他，这场景没来由地熟悉，让他脑中微微一阵恍惚。何白岳穿了一件白衬衫，带着眼镜的模样显得斯斯文文，看上去和学生无异，他朝着郑小正微笑，跟当年的样子没什么分别。
　　小正怔了片刻，他可不认为何白岳找他有什么好事，如果是三年前，他大概会欣喜若狂，而现在他却觉得不如不见。
　　“真没想到啊，你也在这所大学。”
　　“啊？”
　　“我在这里当老师，也兼职辅导员。”何白岳笑了笑，“你在生物系？”
　　“嗯。”小正有些不知所措，他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尽力放松了身体，却还是问出了心底那压着的一句话，“那时候你怎么没……你，没收到我的短信吗？”
　　“手机丢了，好多信息都不见了，简直是焦头烂额。”何白岳笑着替小正点了焦糖拿铁，贴心地给他递过奶球和方糖，“感觉你没怎么变啊，真好。”
　　他还记得我喜欢的咖啡……
　　小正不禁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朝何白岳笑了笑，笑得很是礼貌，“谢谢。”
　　“不用客气。”何白岳垂了眼睛，又很快抬了头问他，“这段时间，一切都好？”
　　“还好。”小正点头，“老师，你呢？还好吗？”
　　“一般般吧，我倒是有些怀念当初在高中实习的日子。”何白岳喝了一口咖啡，他沉吟了片刻，忽然与小正四目相对，那双眼睛好像要直看到他心里去。
　　小正本想错眼，不知怎的忽然想到王妙，便抬了头和何白岳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