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 (宇宙外星人)

　　“那我走了。”林彦只好跟他在门口告别，重新骑上车进了学校。
　　林彦对陆驰多少有些依赖。他一直做着贺正西的哥哥，很多事情需要当榜样，或者担起责任，但在陆驰面前就不同了。陆驰比他大了几乎一旬，性格爽朗，做事利落，大部分时间里说着不靠谱的幼稚话，但在那些幼稚里，又掺杂着一些充满善意的经验传达而非说教。所以，林彦能有勇气把生病的事情告诉他。
　　林彦憧憬陆驰，他希望自己到30多岁时，也能像陆驰一样，即便顶着压力，也能放手去追求想过的生活。
　　陆驰没事做，在校园里闲逛消食，甚至溜到林彦教室外表演了几回路过。后来逛到操场，见有人打球，他立刻手痒了。嗷了一嗓子，直接无缝加入。陆驰在单位就是篮球队的，平时只要能从夹缝里挤出休息时间，绝对会玩几把，技术没生锈。他跟那帮人打了半场，脸不红气不喘，临走的时候，已经从“这谁啊”变成了“学长是哪个大学的，有功夫再来。”陆驰简直得意上天了，一不留神，又把下半场给打了。等一群人互相招呼着去食堂吃饭，他才想起来恐怕已经到了林彦下课的时间。
　　“哎哟，坏了坏了。”他收拾好外套跟手机钱包，匆忙往球场外面赶，刚出来就看见林彦无奈地站台阶上笑。他立刻正经道：“你们这上的什么课啊，忒少了，校长谁，我跟他谈一谈。”
　　林彦说：“去你的吧，你预约试试行不行。”
　　陆驰呸了一声：“好歹咱是人民警察！别埋汰我！”
　　路过的球友插话道：“哥们儿你是公大的？有点儿远啊，要不要留个号码，以后打球叫上你！”
　　“别听他瞎掰扯。”林彦紧跟着拆台，“这货都30多了，就一社会闲杂人员，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
　　“哟！看不出来啊，大哥你看着很年轻！”
　　陆驰听完爽朗地笑了。
　　林彦捂着脸道：“哎呦，我眼瞎了。”
　　陆驰啧一声：“别乱说，走走走，吃饭吃饭。”
　　林彦掰着指头数菜：“我们校食堂好吃的东西太多了，西红柿肉酱拌面、鸭架儿、红油云吞、鸭血粉丝汤、糍粑、鲶鱼豆腐、鱿鱼炒青菜、卤肉炖时蔬……”
　　“可以了，打住，我今后见天来行不行？”陆驰打断他，“要不下午也在这里吃？”
　　林彦收回指头，正色道：“那不行，贺正西时间对不上。”
　　“嘿！”还是人家兄弟亲，自己是个编外的。
　　陆驰每天定点报到。林彦有课的时候，他会跟着过来，上午打球，中午陪林彦吃饭，下午抽空去骚扰方玦。林彦没课时，陆驰就跟他去店里呆着，坐办公室里跟尊神仙一样。
　　林彦没觉得烦，他挺享受身边有兄长在的感觉。
　　只是越沉浸其中，就越难走出来，陆驰早晚都得回溪城。
　　返程那天，燕城温度骤降，林彦心里跟外面的天一样，阴霾四起。他赶早跑商场，买了件外套，匆忙递到陆驰手上。
　　“南下一路温度就升起来了。”陆驰哆哆嗦嗦地说，“衣服你自己留着穿。”
　　林彦拿起外套，照着标签绳张嘴一咬，啐了一口说：“有本事别抖。”
　　“那我还是穿吧。”陆驰利利索索把毛线外套换下来，叠好塞进包里，套上新衣服，“虾干、笋干，吃不了就分给同学同事，交流交流感情。想吃再跟我说，给你寄。”
　　林彦刚准备张口说不用寄，方玦抢过话头问：“怎么还有笋干？”
　　陆驰垂眼阿弥陀佛道：“人的欲望，不能太多。”
　　林彦跟贺正西站车子旁乐得不行，待笑够了，林彦道：“我可以分你半包。”
　　方玦怒喊：“半包？！”
　　陆驰搡他一拳，抬起手腕看着时间说：“回去寄，行不行？方师傅，请您开车送我去车站，这要误点了！”话毕，转过身又对林彦道：“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别跟着了。”
　　林彦哦一声，说：“我还给许叔买了几件棉衣，帮陆叔跟辛阿姨也准备了礼物，周末就寄回去，麻烦哥你到时候跑一趟了，都是贴身衣服，应该能送进去。”
　　“行，你们俩，工作学习也都悠着点儿，平安快乐最重要，别的都无所谓。”陆驰拉好外套的拉链，原地蹦了两下，低头嘟囔道：“别说，还真暖和。”
　　贺正西笑着帮忙把行李塞进后备箱。
　　陆驰挨个摸脑袋：“行，哥上车走了，到家短信报平安。”
　　俩人站成一排，齐声答应：“知道啦！”
　　陆驰跟方玦听完都笑了，伴着这阵笑声，车子缓慢向前驶动。陆驰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手背朝外挥了几下，喊道：“别看了，演电视剧呐！走吧！”
　　林彦也跟他挥了挥，立定转身，“那咱回家。”
　　贺正西揽过林彦的肩膀：“回家。”
　　这一年的跨年前夜，林彦是在餐厅跟一帮同事熟客度过的。
　　夜里9点，当冷风肆虐的街道因为岁末热闹起来，林彦他们的餐厅里也挂上了崭新漂亮的灯饰。三楼料理教室里，一场属于自己人的小型自助餐会开始了。
　　程琪跟大李的关系似乎有了相当大的进步，俩人这会儿正跳着不知源自什么国度的诡异舞蹈。场中间还有几个小孩子拿着蛋糕边吃边跑，他们是餐厅员工带过来的小家属。参加这场内部聚会的熟客只有十几个人，因为场地有限，只能抽选。明年应该能请更多人了，林彦坐在吧台上搓着手指思考。
　　“看起来从我的书店出去后，混得也很不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彦立刻转过脸，放下手里的热橙汁惊呼：“老赵叔，您也来了？！我都没注意！”
　　“大忙人喽，都看不起我这老书店啦，还老赵叔，以前还叫我老板呢，私下搞不好叫过我老头儿吧！”
　　林彦立刻帮忙斟上热茶，亲自送到原老板的跟前，笑着赔礼：“新的一年，祝老叔您福寿无疆！”
　　“哼！”老赵吹着胡子喝了口茶，“再给我倒满！”
　　林彦收回茶壶，说：“太晚了，一杯就够，我给您换成白水。”
　　“别忙。”老赵按住他的手，“安安稳稳坐着。”
　　“得咧。”林彦重新抱起热橙汁，在老赵身边乖巧地坐好。
　　俩人沉默了一阵，仿佛游离在热闹之外。许久过后，老赵开口说：“挺好，也是份事业。”
　　林彦点点头，随后疑惑地看向老赵，“我似乎没怎么在店里见过您？”
　　老赵又哼一声：“你们这活动，就餐次数超过3回就能参加抽奖，再说了，我可不好意思享受你的折扣，我有钱！”
　　林彦揽过老赵的胳膊，笑着道：“是，老赵叔您有钱！可有钱了！”
　　一老一少互相挤兑，又乐了起来。
　　这样一副温暖美好的景象，让走上楼来的贺正西心里阵阵发热。
　　他希望林彦的脸上总带着笑，希望林彦遇见更多的好人，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跟林彦一起走过人生路的那个唯一。
　　“来了？”林彦看见他，笑着招手。
　　“嗯。”贺正西胳膊上搭着件厚外套，快步走了过去。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进入腊月，贺正西似乎更忙了，早晨五点就要出门，林彦原本自在轻松的家长心态逐渐动摇。他很怕贺正西把自己逼太紧，会出事。
　　这天凌晨，林彦被隔壁一阵细微的开门声惊醒，摸过手机看，才4点多钟。他坐起来，挨着墙听了半分钟，没听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随即套上拖鞋，把自己卧室门开了一条缝，偷摸往外瞧。
　　贺正西正在往身上换羽绒服，毛线帽子、手套、口罩，一应俱全，书包夹在咯吱窝下，手里还端了一杯热牛奶。关掉客厅灯，他又蹑手蹑脚走进厨房，立在洗手池前，三两口喝下去后，洗净杯子放到厨架上，末了还没忘沉醉地打个饱嗝……
　　林彦明白他弟这是要去学习，但有必要这么早？
　　眼看着贺正西就要完成换棉鞋这个步骤，林彦索性直接推门开口了。
　　“4点10分，小区门都没开呢，你干嘛去？”他问。
　　贺正西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得书包差点没夹住，他转过脸，震惊道：“哥？你怎么起了？吵醒你了？”
　　林彦披了件毛线外套走到玄关木柜旁，双眼熠熠，“新一代上进的榜样，给我看看你的书包。
　　贺正西听话地递过去。
　　林彦一本本往外数：“语数外试卷，理科高考综合试卷，考点专项集训……还挺全。”他把书包理好重新放回贺正西手里，问：“你现在做这些卷子？”
　　贺正西点点头：“提前准备。”
　　“谁给你批卷？”
　　“我各科老师……”
　　林彦蹙眉又道：“你别告诉我想下学期参加高考。”
　　贺正西愣了两秒，说：“我的确想……我……”
　　“等等！”林彦打断他，“虽然你成绩一直不错，但高考考场上面对的人，可不止你们学校周边那片，全国有太多人在跟你争一个好专业。”
　　“我知道。”贺正西按住林彦的肩膀，“哥，我没问题，我相信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