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 (宇宙外星人)

　　林彦乐得前仰后合，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最近头发剪短了不少，显得很活泼，精气神也足。贺正西既想换到桌对面去，又不舍得离开林彦旁边这个位置，只能用一个极其扭曲又努力趋向自然的姿势，专注炽热地盯紧自家大哥。
　　“看我做什么？”林彦转头，对上贺正西来不及撤回去的眼神，“把菜单交给后厨师傅，说加俩菜。”
　　“哦。”贺正西立刻站起来，迅速地跑远了。
　　一顿饭吃到最后，桌上只剩方玦跟陆驰俩人胡吹海扯。扯到9点多钟依旧热火朝天，林彦忍无可忍地走过去敲桌子道：“还聊？吃饱喝足，赶紧回去休息吧。”
　　“等你们下班儿。”陆驰说。
　　“不是定酒店了？又不住我家，不用等。”林彦伸手端走餐碟，又换上俩新的。
　　“我这回来也是领了任务的，看看你辛不辛苦。回去跟许叔还有我家那两位作作报告。”陆驰没喝酒，他一颗一颗地剥着水煮花生，新餐碟很快又装满了壳。方玦知趣地没开口，默默把自己那空碟子推了过去，起身找程琪闲聊去了。
　　“许老头最近怎么样？一转眼又到年底了。”林彦垂下眼睛，手指不自觉地开始一下下地抠着桌角。
　　陆驰把两颗剥好的花生塞进林彦嘴里，说：“挺好的，我还是按月过去，就是最近血压有点高。”
　　“高血压？”林彦一下子紧张起来，把花生囫囵吐到手上，“高血压不好好控制，要出大事的！”
　　陆驰安慰他：“你急什么？这个年龄的人，都或多或少有点儿毛病，很正常。许叔半辈子凑合过来的没怎么注意过身体，现在就血压高点儿，你得庆幸。”他拍拍林彦的肩膀，“没别的大事儿，里边儿有人管。倒是你，许叔挺担心。这餐厅是份稳定差事，薪水也不错，但他怕你太累。每天熬这么晚，白天还得学习，别小小年纪累出毛病，你这人又犟……”
　　“没事的。”林彦说，“现在比过去到处跑兼职好多了，薪水也不错，等大学毕业，我就回溪城买套房子，虽然只能交个首付，但后面的慢慢挣嘛。”
　　陆驰乐道：“你倒是很能想得开，不过我这回来，也确实有个大事儿得先跟你透个底。”
　　“你说。”林彦端正身体，认真地看着陆驰。
　　“瞧这无辜的小眼神儿。”陆驰把他的脑袋往旁边拨了拨，“是临水街，那边要搞开发了，你家那祠堂，肯定得收回去。”
　　“许老头说他有房契。”林彦说。
　　“是说有啊！但按他说的地方，没找着！”
　　“许老头那人，对什么都不上心，能找着才是最奇怪的。”林彦笑着道，“我回去翻翻看再说吧，那房子好像也没办过别的手续，什么时候开工？”
　　陆驰：“刚立项呢，排上号动工得年后入夏，我打听过，说是承包给外地公司了。不过你也别担心，虽然没什么凭证，但可以活动活动，你们那片这种情况不少，多按几个证明戳，一样能分到钱。”
　　林彦内疚道：“等我放假亲自去跑，这事情太麻烦人了，你工作那么忙。”
　　“等你回去早晚了三秋，我已经跑得差不多了，这东西不能等。”陆驰说，“好歹咱工作十年八年了，再去你那个宋睿同学老爸那里找找关系，不难。”
　　“这都行？？你还认识他爸？！”
　　“小看我啊，你以为溪城多大呢。”
　　“不是……”林彦低头紧抿嘴唇，“肯定得看人脸色。”
　　“哎你，别这么个表情。”陆驰捏捏林彦的脸，“真没碰上什么困难，政府巴不得赶紧把钉子户打发走，不然你以为单凭我就行？肯定得把你也叫回去。你们家这算最好应付的了，年底放假回去，记得把剩下的手续办一办。”
　　“真的？”林彦仰起脸，嘴巴微瘪。
　　“我这次来，等的可是有人给我鼓掌叫好，别留一盘金豆豆，哥不要。”陆驰说。
　　“不要就不要。”林彦侧过脸哼了一声。
　　“金矿做的我就要。”陆驰开玩笑道。
　　林彦勾勾嘴角：“你就别逗我开心啦，我还行，就是挺不舍的，但如果是板上钉钉了，那也没办法。主要是觉得折腾你太不好……”
　　陆驰笑着说：“你对自己家要被收回改建的反应，也太平淡了。”
　　林彦摇头：“不平淡，但我得先琢磨琢磨家里那堆东西往哪儿搁，暂时我还买不了新房，不然去租一套？”
　　所以我才震惊你视100万如粪土！陆驰忧伤地想。但他知道这话不适合再说，于是道：“你陆叔跟你辛阿姨的意思是，家里老房收拾出来先借你们住着，别的事儿，毕业再说。”
　　“帮大忙了。”林彦说，“我付你们租金。”
　　陆驰连连摆手：“别别别，那地方，你们搬进去都算有人气儿了，本来就闲置，别给钱，不收。再说，估计也没多少拆迁款，顶多5、6万，你心里有个底。”
　　林彦固执道：“不收也得收。”
　　陆驰笑着揉揉眉心：“那你去跟我爸妈谈，别把钱给我。”
　　林彦诚恳道：“我知道你们是大好人，但我不想当你们家的负担，拆迁款，我们不拿，全留给你们，当租金。如果不够，等我毕业补上，这样可以吗？”
　　陆驰同样诚恳地看向林彦，认真地说：“我们没把你当外人，实在不行，你就付个物业费跟水电煤气费，别的真不用多给。”
　　林彦又摇头：“不好，一定要给的。”
　　这孩子，真是……
　　陆驰无奈得很：“你这样，既让人放心，也让人担心。”
　　林彦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陆驰见他这副样子，只好闭嘴，呆坐了一阵，又觉得这小孩儿哪里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陆驰也说不上来。
　　“算了，这一聊，都快10点了，你现在能下班吗？”他问。
　　林彦看了眼四周，确实没客人了，“等我跟他们收拾收拾吧，很快。”
　　陆驰点头，“行，你忙。”
　　林彦应下，转身准备走，胳膊刚抬起来，突然被陆驰给拽住了。
　　“还有事？”他茫然地问。
　　“指甲盖出血了，你就没觉得疼？”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陆驰算是一个挺细心的人，从聊起许嘉临的事情开始，他已经察觉到林彦有些不同寻常。直到后来两人结束聊天，林彦手上破掉的指甲进入视野，陆驰终于意识到，这小孩儿确实出了问题。只是他琢磨不透林彦心里的想法，除了喊人拿医药箱包扎，其他的，暂时没敢多问。
　　二楼的小办公室里，林彦坐在沙发上任餐厅后勤阿姨帮他的手指涂药水缠纱布，他也没料到自己又久违地心悸发慌了。为了缓解那阵若有似无的虚空，他只能给自己找个支点，不停地重复同一个动作。
　　程琪跟方玦没有进来，阿姨帮林彦包好手指也安静地提着药箱走了。不到20平的小空间里，剩下三个大男人来回对视。
　　贺正西明白林彦为什么抠坏指甲，所以他选择沉默。
　　陆驰不明白林彦为什么抠坏指甲，因此只能谨慎闭嘴。
　　林彦还没缓过劲，他更加不愿开口。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窗户外的风声。
　　“我的意思是，”陆驰没能忍住，他清清嗓子，“如果你不愿说……”
　　林彦抬起头，看向陆驰，哑声道：“不要跟许叔提。”
　　陆驰抱臂正色道：“那我得先看看到底什么事儿。”
　　林彦按着胸口深呼吸了几下，缓慢道：“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希望你不要认为我矫情。”
　　“哥……”贺正西心里一阵发疼，他按开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放到林彦面前的茶几上，最后坐在他身边，抓紧了他的手。
　　“没事儿，我猜你早知道了。”林彦看向他，“你偷摸去配钥匙了，对么？”
　　贺正西惊愕道：“你……你怎么……”
　　林彦伸手在空气里比划着：“那钥匙圈的方向，我一直朝左放，那天我去拿，发现方向错了，上面还有些印泥留下的痕迹，我病历本就在那个抽屉里。”
　　“对不起哥，我就是……想知道你现在什么情况。”贺正西懊恼地说。
　　“不需要道歉。”林彦摇头，“你是在关心我，我清楚。”
　　陆驰被这兄弟两人的对话弄得有点儿乱，他捋顺逻辑，问：“林彦你生病了？”
　　林彦看着他，眨了眨眼，“简单的说，我的心理和生理一起出了点问题，偏内源性的抑郁症，不过程度比较轻。”
　　他语气轻松随意，陆驰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你夏天的时候割伤手，还有刚才把指甲抠出血，都是因为这个病？都这样了，还程度比较轻？”他生气地连连发问。
　　“你看，我就怕你这样的反应。”林彦喝了一口热水，觉得自己舒服了一些，继续道：“其实我已经好很多了，特别是下半年，跟去年这时候比的话。”他指指自己的脑袋，“你看我像哪里有问题的吗？我感觉自己还挺正常的。”
　　“不是这么回事儿！”陆驰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大概理解你为什么要瞒着，可你这孩子……哎……我现在，有点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抬手按住自己的眼睛，来回搓了几下，“真他妈的操蛋，凭什么这病得找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