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非抿了下嘴唇,舒望的指尖温温的,像一爪子挠在他心上,这是记仇了。
“舒望……”傅知非被他突如其来的一点小性子弄得颇有些不上不下。
“我不想听这个,你闭嘴。”舒望把他昨晚上气恼时候说的话都还了回来,说话的语速却很慢,声音也是糯的,懒懒散散。
舒望不知道接下来又想到什么,声音里带着略有得意的笑:“你还叫我,别用叫他的称呼来叫你,那我要叫你什么?”
傅知非哭笑不得:“舒望……”嘴唇又被舒望摁住了。
“虽然洗纹身很疼,不过如果那样你能开心一点的话,我觉得也可以。”舒望身后的小尾巴已经翘起来了。
到了这地步,没有遮掩,几乎也就没了退路,还不如把压抑着的都掏出来,掏出一颗心来给他看。
有些嘚瑟。
傅知非脸上的哭笑不得变成一种宠溺的无奈,手上的书合在指间,就着揉他头发的姿势捏住他的耳朵蹭了蹭手指。
舒望按在他唇上的手落下来环住傅知非的腰。
傅知非看着他眼神温淡:“我很开心。”
舒望低声笑了笑,瞟向傅知非的目光都带着眷恋。
“你告诉的真相让我很开心。”
“没有别人,让我很开心。”
“你身上的纹身……”傅知非从床头滑下来往他身上摸了摸,“我看了也很开心。还心疼。”
他抱着舒望,下巴压在他头顶,抱成一个保护的姿势,问他:“纹身疼不疼?”
舒望埋在他怀里微微摇了下头。
傅知非心里长叹。
下午睡醒之后他翻过手机,看过里面他和墨月堂这些年的联系,很早之前的消息都被清理了,能看到的最远的消息也只是半年前。
傅知非对于曾经救过的这个小孩记忆并不算多,最开始加上他家的微信号,也是看在他爷爷是个淳朴的手艺人,做出来的毛笔漂亮又顺手的份上。
他一直都隐约知道运营微信号的是他救过的那个小孩儿,但他也一直都兴趣缺缺,没在意过。
微信上那个孩子有时候会和他联系,腼腆的,问他收到笔没有,用着还行吗,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下次改正。
那算是傅知非最灰暗的几年,他甚至最开始是厌烦的,谁也不想理,没问过微信号背后那小孩儿的名字,他爷爷的名字傅知非都没记清楚。
隔着屏幕,互相之间省略掉称呼,过年过节的时候手机上发来祝福的短信,傅知非的回复也就两个字——“同祝”。
后来也一直平平淡淡,直到有一次,微信号上突然发来一个大哭的小表情。
那次傅知非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因为他自己买房搬家的事情,和家里再次吵了架,心情糟糕透顶。
房子没有装修好,家里回不去,也不好总住在哥哥家里。
酒店气味粗糙,是旅者才停留的地方。
他租房,没有个家。
傅知非看着那个大哭的小表情,站在马路边,绿灯了也不晓得过马路,等了三趟红灯,最后也没问微信那头的人遇见了什么事,只回复了两个字“加油”。
说给对面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傅知非收起手机过马路,路过宠物店的时候买了只小狗。
这小傻狗在宠物店里的时候就很傻,一胎好几个兄弟,就它个头最小。不知道抢奶吃,就知道撅屁股捉迷藏,咧嘴眯眼地冲他笑。
傅知非看着有眼缘,就当了他相依为命的主人。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
“舒望,”傅知非回想着那时候,摇了摇舒望问他,“你以前微信上给我发那个哭泣的表情,是因为什么?”
舒望:“因为的事情可多了,我哪全能记得?”
“第一次的时候呢?”傅知非问。
舒望想了想道:“嗯……应该是决定放弃了读大学的时候吧……过了报道期限的时候。”
傅知非轻抽了口气:“后来的呢?”
“后来就,”舒望不太好意思,“打工时候的事情,乱糟糟的什么都有。有时候觉得累了,也给你发个那个。”
傅知非不太相信他最后一句话,但也不再多问。
他们说了很多的事。
从前的,各自的。
风波恶也好,崎岖路也罢,走过了,回头一看,没有个山青水绿的好风景,也在绕山云岚的记忆里美化掉那些破皮流血的过往。
他们互相遮掩着从前的伤口,好让一切看起来都不值一提。
第78章 家庭,家人,家
此刻在一起就再好不过。
拥抱、剥离,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熔成一体, 再塑出个新的“人”来。
太美好也太|安逸了。
讲过了“以前”,拥抱着的“现在”。
舒望忽而问道:“你不是要和他们去采风看雪?提前回来了还要去吗?”
“不去, ”傅知非果断又懒散地往枕头上靠, “我回来那天中午,因为要提前走, 还被他们灌了酒。”
舒望有些心疼又有点幸灾乐祸:“你没在别人面前撒酒疯吧?”
“撒了,”傅知非说得理直气壮,“他们问我你是哪里人, 我回答不上来。”
舒望吃吃笑:“那你最后怎么说的?”
傅知非低声笑说:“我说你是我心上人。”
舒望因为他这话臊得趴在床上闷笑, 被傅知非从枕头里掀起来,手指刮过他心口的纹身:“我也是你心上人。”
舒望笑说:“有点像移民, 你移过来,我移过去。”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几可以用艳丽来形容,傅知非刮了刮他眼角眉梢:“什么时候把户口也迁了吧?”
随即就见着那艳丽变成了有些失措的惊讶。
舒望怕他听误了傅知非的意思,怕是他想得太多自作多情, 突然患上失语症, 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傅知非和他拥吻,吻尽肺里乱成一团的空气, 舒望两眼放空,带着迷惘,而后使劲捏了下自己的脸。
傅知非当即拉开他的手就笑出声来, 亲了亲他脸上掐出来的红痕, 一脸理所当然的坦诚。
舒望小心地问他:“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傅知非看着他的眼睛十分郑重:“是。”
舒望的喉咙立即被一团棉花堵住, 哽得眼眶都热了,小狗一样呜咽一声埋下头去,手上攥着傅知非的肩指节都发白。
傅知非握住他的手,低头吻了他的眉心。
多大个人了,舒望实在不是爱哭的人,小时候没心没肺,少年叛逆无法无天,等到生活开始打磨他的时候,舒望心里只剩了一个弱点。
他们又互相讲了讲家里的事情。
傅知非觉得委屈了舒望。
不是物质上的委屈,是精神上的。
舒望家里知道他的性取向之后,虽然吵过、闹过也互相折磨过,但总归现在是默认了、同意了,他用自己的前程换回来了。
傅知非想着这事有点头疼:“我兄嫂你也见过了,他们倒是没什么意见的。我爸妈那边可能就还要……”
傅知非斟酌着用词,最后叹了口气:“实在不行,我们就过自己的就可以了。”
“总要试一下?”舒望试探着说,“我觉得你还是很爱你家人的。”
傅知非摇了摇头:“有时候和家人之间,光谈一个‘爱’字没有用。因为他们爱你,是为你好,就会提出各种各样的‘建议’,说是建议,实际上是命令。”
舒望抿着嘴唇。
“他们也会给你选择,两个或多个备选项,美名其曰是给你自由,但实际上他们自己已经选好了答案,如果你的选择和他们的不一样,就会发生争执。因为是家人,所以可以用家人的名义把自己的想法填充进你的脑袋。”
“然后在你坚持了自己的选择之后,在你选择的道路里遇见难题的时候,他们的反应甚至比其他人更要幸灾乐祸,会说,‘你看,我说了的话你不听,现在走不下去了,知道错了吧’。可问题是,不管哪条路,都不太可能是康庄大道。”
“如果你选的是他们期望的那条路,遇见困难和不满的时候,你要是想抱怨一句‘你们的选择也没有多好’,他们又会说‘这明明是给了你自己选择的机会,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怎么不坚持自己的想法呢?看来你原本就不够坚定’。”
傅知非叹了口气,搓搓舒望的头发:“不说这个了吧。说这个不如说一说你喜欢什么款式的戒指。”
冬天停了雪,天上的云薄淡下去,阴天多,晴少,偶有小雨。
元旦开启新的公历年,万家灯火为春节酝酿着阖家团圆的美满。
或许是受这样的氛围影响,他们挑选戒指的打算一再耽搁,默契地耽搁。
傅知非有两套房子,平时的时候自由自在,过年过节边上多少有些冷清。
床头一盏小灯,家里一条小狗,抱着一个恋人,手里拿一本书。
总觉得还缺了什么。
舒望制笔的工作台从方蔓家搬到了傅知非右户的阳台上,顶楼乱七八糟的杂物也被通通收捡清理,扔掉那些枯萎的盆栽,舒望合算着等开春了往他老家那边弄点田泥农肥来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