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调皮的新来的小哥们儿齐刷刷做了个僵尸掏脑的模样,吐着舌头:“略——”
其中有个年轻人很是鲜活,据说已经对小婷发起了攻势,奈何婷婷前段时间刚刚结束一段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相亲恋情,此刻无精打采。
冬天里分分合合,连一个一起看雪的人都没有。
丧气啊。
那男孩儿凑过来低下头,一副要小婷吃他脑子的模样,小婷无实物表演了个开颅,而后叹气一声,掐着食指前边一点点:“你脑子就这么点儿,不够塞牙缝儿的。”
大家嘻嘻哈哈笑开来。
男生还想和小婷逗着玩儿,奈何老板在旁边,店里事情又多,一会儿就去做事了,连舒望都上手有活儿干。
方蔓还拉着他提前交代了句:“别思念成疾剪坏了别人的头啊。”
舒望怎么听怎么觉得惊悚,一时间收起心思认真做事。
理发店的玻璃窗上已经贴起了圣诞树和白胡子,隔壁的花店门前钉上了一小株槲寄生,暖洋洋的小灯挂起花房。
冬天越来越冷,花店门口的铁架座椅上不再有大爷们来下象棋,江南老城似乎在为短暂的冬眠和更大的欢庆做着准备。
下班时候方蔓手里捧了杯热牛奶,笑说着小婷喝了手里的奶茶会胖,打扫的工作收尾,天气冷得能饮寒。
方蔓都要和大家告别了,舒望却叫她等一等。
其余人懒懒散散骑着小电驴走了,或者就这么散步回家的,去坐车的都有,小婷凑过来问:“怎么的望哥?你和蔓姐有啥事儿?”
那个追求小婷的男孩儿老家是东北的,他们店里最开始还用地方话逗人小孩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店里就全都是东北口音了。
舒望捏了把小婷的脸:“快回家吧,我和蔓姐说几句话。”
小婷瞧了瞧方蔓:“这要不是我知道你和那位傅老师还在你侬我侬,就要嗅到不可告人的味道了。”
“去你的。”方蔓推她的手还没落到她额头上,小婷就笑嘻嘻一溜烟跑了。
方蔓摇了摇头,看向舒望:“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说?”
舒望琢磨了一下,斟酌问她:“蔓姐,喜欢狗吗?”
方蔓:“还行吧,金毛二哈什么的,就问这个啊?”
“啊,”舒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还有做笔的工具放在你那里,给傅老师做的笔没做完呢,去你那儿行吗?”
他加上句:“带只小狗。”
方蔓自然是不觉得有问题,开车等舒望抱了小狗来,两人一起往方蔓住的小区里去。
小棉花糖一反常态地认生,缩在舒望怀里不动弹也不撒娇叫唤。
方蔓把着方向盘,等红灯的时候伸手逗它,小狗子也不咬人,伸过来的手躲不过了就舔舔。
方蔓笑着问舒望:“这狗叫什么啊?”
舒望尴尬说:“叫月月。”
方蔓当时就笑了:“不是吧,傅先生可以啊,给小狗取你的名字,puppy love 吗?”
方蔓知道他小名叫这个,把舒望尴尬得要命。
更尴尬的是傅老师紧接着就给他打来电话,第一句问的就是:“下班到家了没?”
第67章 想念,做笔,空
舒望撒谎不太在行, 硬着头皮说:“和蔓姐在一块儿呢, 准备去吃夜宵。”
傅知非听出他话里的不太愿意,以为是他不愿和朋友交际, 轻轻笑了声:“我在外面和人吃饭, 等到家了给我电话。”
舒望快速说:“等我躺床上了再和你打电话,回家洗澡先。”
傅知非应了声。
蒙混过关。
方蔓看着他一挑眉, 她不知道舒望以前就认识傅知非,所以觉得奇怪:“你做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怎么不和你家傅老师讲?他不是画国画的吗?相辅相成, 挺好的不是?”
舒望说不来心里的感觉, 总想着不能把心底里那个十七岁的舒望放出来,怕太过热烈又太过卑微, 把傅知非给吓跑了。
方蔓见他不愿说,不再多问。
小区门口的小超市里拎了两听酒,回到家方蔓径自去她的房间,舒望洗澡出来的时候微信上傅知非的消息已经来了好几条。
不知非:到家没有?
不知非:早点回家。
舒望心里觉得惭愧, 他一直都瞒着傅老师, 他也没回他们的家。
小狗子来陌生地方左右嗅嗅,最后乖巧地跟在了舒望脚边, 舒望制笔的小台子就放在阳台上,方蔓没有动他的东西,一切都在原处。
可是他的心早飞到天边去了, 因着傅知非叫他到家了再给他电话, 舒望那个拨号键都摁不出去, 摁出去了又是欺骗一桩。
舒望抱着小狗搓了搓,最后把它关进房间里,独自坐在了工作台边。
舒望给傅知非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欢宴未散,傅知非的声音里都带了倦和酒味,从喧闹的酒桌上走去僻静地方。
“是不是打扰你了?”舒望问。
傅知非低沉地笑了笑:“是他们打扰了我。和你。”
舒望听着他这样说话就觉得他喝得有些多了,叮嘱他少喝酒,不然犯头疼。
舒望说话有些絮絮叨叨,带着小心又体贴的关怀。
傅知非少有体会过这样的关怀,以前一个人到处跑的时候也没有谁在背后和他说这样的话,兄长虽然会关心一二,但到底是兄长,好些事情没法了当地说出口,那样太矫情。
爱人就不一样了。
爱人是除了家人之外的家人,有时候是比家人更亲密的家人。
舒望说话的声音让傅知非有些恍然,好像他们已经是成家多年的伴侣,为短暂的分别絮絮叨叨,透露出内里的牵肠挂肚。
舒望:“傅老师?您在听吗?”
傅知非被他这一个“您”字牵回现实,傅知非点头笑说:“在。你要是把‘老师’两个字改成‘先生’,我们就能穿越去民国了。”
舒望微微一愣,觉得哭笑不得。
傅知非听见他轻声在那头笑,心里微微一动:“望哥。”
舒望脸上还乐着:“嗯?”
傅知非笑了下,感觉自己这是真把自己当小年轻了,按捺下心中的思念,只淡淡问他说:“想我没有?”
舒望咬着嘴唇轻声地笑,也低低地告诉他:“想。”
东拉西扯聊了不少时间,但总归是傅知非那边还有饭局,电话那头有人来催过一次,第二次来的时候傅知非不好再推脱,和舒望说了回见。
回到桌上傅知非的一些同学老友都在,之前正经的晚饭和老师见过面。这会儿继续吃夜宵天南海北的难得聚在了一起,吃吃喝喝聊起工作和家室,还有原本就在上海这边居住的故人,干脆带上了孩子来玩耍。
他们大多是做文创的,搞艺术的,转职从商的也有,看得事情也多,不吝拿老同学来玩笑,问傅知非打电话的是哪位佳人,又笑说他重色轻友。
傅知非的私事向来瞒得好,从未说出口过,不过他也没结婚,难免有人猜得到一些,都默契地不说罢了。
他也就笑笑,喝过罚酒,三言两语扯开话题,在场都是人精,扯开了也就顺势聊别的去,不拘在这样的小事上。
老城里温黄的台灯漂开墙壁,晕开夜里的浓稠,亮在舒望的眼睫上。
他手里还拿着挂断了的手机,感觉之前回答的那一个“想”字,真是要抽去他心里所有的力气。
长铗上已经配好了毛料,迟迟没有过水,舒望一颗心跳得很快,去打了一盆水来。
台灯亮着,深夜里就剩了舒望手中的制笔工艺,和时不时的一些水声。
制笔工艺繁琐又讲究,紫毫选取的是山兔皮背上最好的毫毛,兼毫毛笔中,紫毫的配额越高,兼毫毛笔的质量也就越好,传统的七紫三羊,说的就是七分紫毫三分羊毫。
水盆工艺是制笔中的首道工序,拔毫、挑选、配兼毫、配置所需的动物毛,放入水盆中反复梳理,把毫毛分成笔芯、衬毛、盖毛,最后圆成笔头后还要进行扎结。
水盆工艺耗时良多,每个步骤都要仔细又仔细,小心又小心,尤其是制作一支小楷毛笔,选毛本就只有一个指节的长度,轻微的疏漏都可能让这支笔变得没有那么的完美。
舒望想要给傅老师的笔每一支都是完美的笔。
“善书者不择笔”只是一种相对而言的说法,有一支称手合心的笔,是每一位书画者的向往。
一夜天光,这支笔还没有做好,舒望也不着急,多年制笔的过程早把他磨练成一个专情的手艺人。连带着制笔时候,舒望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古雅情怀,像是品茗赏花,细雨斜风中细雕江南屋脊上精致的一朵,慢慢悠悠、仔仔细细,急不得。
一整晚的工作让舒望的心也在其中沉静下来,抛却他心里的杂思,甚至也抛却掉对傅老师的想念,他只想做一位给月光制笔的人。
方蔓早上起来的时候舒望已经顶着黑眼圈在做早饭了,方蔓刚刷完牙,伸了个懒腰,隔壁房间里的小狗子也醒了,用爪子挠门要出来,方蔓把它放出来,才意识到舒望竟然一晚上没睡觉。
舒望之前洗过一趟,身上倒是清爽的,就是有些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