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眠看着手上那张粉红色的钞票,意识到韩通明是怕他中午吃不好给他的午饭钱,当下心花怒放,美滋滋地收起来。
“你要是敢拿钱出去鬼混……”韩通明没说完,眼神阴冷地威胁程眠。
“……就100块钱我还去鬼混,要饭的都勾搭不来好吧……”程眠小声嘀咕。
“我是说真的,程眠。”韩通明语气忽然认真起来,双眼深沉如水般盯着程眠,似有千万种隐忍的情绪藏在水下,“以前那种日子太胡闹了,你就不能好好对待自己吗?”
程眠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到这么严肃的话题上来,就要在这清算他的浪荡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半张着嘴看着韩通明。
韩通明一动,似乎要向他靠近过来。
他像被烫到了一般后退半步,刻意被忽视的令他难堪羞惭的事实被韩通明赤裸裸地摆到面前,毫无预兆地强迫他面对,程眠慌张地移开视线,不知道在该说什么,满心都是逃跑的念头。
但他心里却又隐隐有一丝隐秘的期待,好像他一直在盼望着韩通明主动谈起这个话题,再让他顺理成章地从泥沼里被拉出来,就像以前他每次自己犯错,却还嘴硬着在一旁生闷气,等着韩通明过来哄哄他,给他一个台阶下。面前的男人下巴上还有未刮去的青色胡茬,穿着柔软的体恤,让他瞬间想起了无数个高中时睡眼惺忪的清晨,少年的韩通明沙哑着嗓子叫他起床的画面。
他恍惚着说:“我不想那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他说不清楚了,以前的生活全是绝望和看不到未来的路,但现在他正在往一个有希望的路程上赶去,这段暖洋洋的日子几乎让他忘记了曾经他放任自己堕落的原因。
韩通明耐心地看着他,向前走近,继续说:“只要你愿意,我都会帮你的,就算……”他犹豫了一下,“就算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你也别就这么放弃自己。“
他抬手摸摸程眠的发顶,说:“都会过去的。”
程眠怔怔地看着韩通明,这好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几乎让他分不清这是不是幻觉,他一直在用各种行为去软化韩通明的态度,但当韩通明真的愿意对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又觉得太快了。
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原谅呢?
他急促地喘息几口,口中艰难地说:“你、你真的愿意……”
真的愿意再重新接纳这个荒唐的自己吗?
身后的门突然开了,带进来一阵冰凉的穿堂风,打在程眠的后背上,他一个哆嗦,跟韩通明一起向门外望去。
“程眠?”门口露出一张与韩通明几分相似的女性面孔,脸型瘦削,嘴唇紧抿,眼神像他生气时一样锐利,头发紧紧地挽在一起,在看清了程眠的脸后,眉头皱起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韩通明有点惊讶:“妈?你怎么来了?“
程眠慌里慌张地逃出来之后才发现,他的剧本落在了门厅的柜子上,虽然不是非拿不可,但上面有自己做了很久的功课,犹豫再三,他还转了回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韩玥了,她很早就与韩父离了婚,自己事业小有所成,几乎是把韩通明寄养在程眠家里,小时候程眠就很害怕她,即使韩玥竭力露出长辈慈祥的笑容,也掩盖不住她骨子里的冷淡疏离,好在韩通明表面与她相像,内核却比她柔软温和得多。
他趴在门口听了听,里面似乎没有声响,便轻轻开了门,客厅里没人,韩通明的工作室却房门紧闭,隐隐有交谈声。
他从柜子上拿起剧本,看了一眼门口突兀摆放的尖头高跟鞋,蹑手蹑脚地溜到工作室门口,耳朵凑在门缝上开始听墙角。
“……你还跟他有来往?”韩玥声音像金属碰撞一般清冷,却能听出微微的不满。她生意场上果断理性、刀枪不入,生活里也作风冷硬,韩通明小时候写《我的母亲》这种作文,曾因为描述她“像个机器人”而被老师判回去重写。
“嗯,他一直在这边工作,偶尔会联系一下。”韩通明避重就轻,不太想跟韩玥谈这件事。
“大清早的他怎么在这?他住这吗?”
“他最近找房子,先暂时住这里。”韩通明转移话题“你就别操心这个了,你出差多久回去?”
“一会儿就走,路过顺便来看看。”韩玥眉头紧锁盯着韩通明,“我知道你平时做事有分寸,一直不怎么管你,可有些事情……”
“是没怎么管我,都是翁姨管的。”韩通明声音冷了下来,“所以现在她不在了,我就该跟他们家划清界限了?”
“我没让你划清界限,你注意你说话的态度。”韩玥上位者做惯了,跟儿子说话也带着俯视的口吻,“他有困难该帮你就帮,怎么还需要请到家里来住?有些人见微知著,原则性的东西你还是要考虑的,这种人你就不该……”
韩通明打断她的话,勉强压抑着火气说:“现在你想起来他不好了?我跟他厮混了十几年,你都不觉得他能带坏我,现在倒觉得他有那么大本事了?翁姨当年……”他闭了闭眼,“当年出那么大的事,你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时候就别做什么有原则的姿态了。”
“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我才不让你多跟他接触!”韩玥也怒火渐起,“你怎么知道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时候你多大?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是多着呢,连你们离婚我都不知道呢。”韩通明冷冷地讽刺道,母子二人对视间似有怒火,又似有寒冰,风刀霜剑一般打斗了一番,最终还是韩通明先退步了,他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说,“翁姨临走前,拜托我照顾程眠,就凭翁姨以前拿我当儿子看待,他就是杀人放火我也不能不管他。”
“他离杀人放火还远吗?!小小年纪……”韩玥怒火滔天,声音尖利起来。
韩通明无意再跟她做无谓的争执,他们母子之间每次见面不是冷淡收场就是不欢而散,完全没有过温馨动人的场面,他知道韩玥对程眠的态度,但他没有办法做到她那么理性决绝,程眠对她来说只是个无可救药的邻居小孩,对自己来说却是……
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程眠对他的意义,也一时无法理清他对程眠的感情,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刻意逃避对程眠的回忆,好像想起他就是一种罪过,而现在……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操心,就别操心别人的儿子了。”他一边说,一边拉开门,正好看见程眠狼狈鬼祟的身影从家门口逃出去,剩下防盗门慢慢合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
程眠今天迟到了很久,头号迟到种子选手魏水心因为后台的原因不能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大家积累的怨气一股脑地发泄到了程眠身上。
“现在有些人真的有趣,羞耻心都不知道长到哪去了,全剧组等他一个人,以为自己是皇帝出巡要百姓列队欢迎吗?”
“就他一个人的时间是时间,别人的都不是时间,不知道父母怎么教的……”
“呵,怕不是父母教的,是衣食父母教的吧?”
几个演员嘴上刻薄着程眠,眼神却时不时地往魏水心那边飘,魏水心对这指桑骂槐还不能还击回去,气得差点打翻了助理递过来的热茶。
导演其实也早对魏水心迟到早退的做派心生不满,正好程眠撞在枪口上,便借此机会拿着扩音喇叭对全体人员告诫:“希望大家不要再迟到了啊,进度拖到拍不完,都自己出去拿个碗拉赞助啊,别指望我。”
工作人员和演员们在下面嗤嗤的笑起来,魏水心憋了一肚子火,气得手都发抖了。
然而风口浪尖的程眠却像失了魂一般坐在一边,脸色苍白神情呆滞地盯着前方,任化妆师把他摆弄来摆弄去。
“你别理他们,他们都不是针对你的。”化妆师于小柔边给他上妆,边小小声在他耳边安慰,“不敢拿别人开刀,就柿子捡软的捏。”于小柔见程眠眼眶鼻尖都红红的,以为他是被大家尖酸的讽刺刺激到了,有点不忍心。
程眠怕吓着她,勉强冲她笑一笑,说:“我没事。”
自从高中毕业他就没再见过韩玥,他小时候机灵活泼,长相又讨喜,比起少年老成的韩通明不知道多招人喜欢,加上翁雅人好心善,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他都亲切得不得了,身上带了什么好吃的都往他手里塞,只有韩玥每次见了他都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说不上疾言厉色,但也从未有过十分和善的态度。他一直以为,那是韩家人的性格,毕竟韩玥对韩通明也不见得温柔到哪里去,现在看来,她是从小见很不待见自己了。
就连自幼相识,看着他长大的长辈都这么评价他,可想而知其他人的态度了。
他自从来到韩通明所在的城市,几乎与之前的人际关系全部断了联络,除了不得不面对的债务,他差不多已经忘记,或者说假装忘记了过往,然而韩玥对他赤裸裸的谴责和鄙视又把他拖回了那段黑暗的岁月。
他坐不住了,双手发着抖去摸烟,哆哆嗦嗦地点起来,被魏水心的助理白了一眼,他意识到这是在室内,于是走了出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墙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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