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很爱他，龙放感受得到，季青比他姐更纵容他，所以他会很愿意跟他呆在一起，愿意朝他展现自己的小脾气。
然而这不是长久之道。
他也知道。
人都是感情动物，没有谁能一直纵容他，万一季青厌了倦了呢？
不愿意再惯着他了呢？
更何况，季青又不是别的什么人，是他正儿八经的恋人，恋人又不是爸爸。
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很不正常，与其说是恋人，不如说是父子。
季青并没有从他这里得到过什么。
是的，他突然发现，自己对于接受别人的付出太过于理所当然了。他回馈了什么呢？
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只顾着索取了。
何璩说得一点错也没有，他对季青的关心不够，太过浮于表面。这和爱不爱没关系，不管他最开始是怎么想的，但现在他已经和季青在一起了，他不会像周章说的那样，想着合不拢就分手，他这么多年也就喜欢了这一个，私心里还是想一直走下去的。
他喜欢季青，然而他也习惯了接受别人的爱，没有学会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也无怪乎季青不信任他。
无怪乎会有人觉得他不够格。
春未尽，暑气便已经悄悄地生了起来，季青每天家里和公司两点一线，轻松又惬意。
老季已经很久没有作妖了。
季青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像这样轻松过了，不必每天提心吊胆地想着什么时候又被老季叫走，也不用担心观影会出什么问题，好像突然就进入了养老状态，连公司里的事都变得少了起来。
他每天迟到早退成了常态。
以前他会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一个人在家里看剧，大约是他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情了。可是现在总觉得差了些什么，连扫片儿都觉得寂寞。
他和龙放都个把月没见面了，整个卧室只剩下冷冷的键盘声，撞得他的心一颤一颤的。好像在提前演练着结局。
季青从来没奢望过龙放会跟他走到最后，他甚至觉得龙放跟他在一起可能只是心血来潮，劲头过了就会走了。
他能理解。
小孩儿总是这样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做事全凭心意。等到龙放定下心来，他可能就已经老了。
可他还是舍不得这片刻的温存。
龙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摸黑进到卧室里，却发现没人。
“？”人呢？没回来？
他在家里转了一圈，才从书房的门缝里看见了一束灯。他轻轻地推开门，电脑还亮着，上头是没有写完的剧评，季青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
“他每天都睡这里吗？”
龙放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把他抱了起来，可即便如此，季青还是被惊醒了，半梦半醒间，他还以为家里进了贼。
“别怕，是我。”
这句话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季青明明都没听清楚，却好像突然就放下了心，还没来得及醒透就又睡了过去。
龙放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将他抱回了卧室里，拉上了被子。
他坐在床边，看着他再次枕入梦乡。
“原来他睡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龙放扶着额头，闭上了眼。
以前都是季青哄他睡觉，常常都是他睡着后季青还醒着，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这样子的他。
……在漆黑的夜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对不起。”他无声地说。
龙放没有坐多久，他中途跑路，没跟导演说，只打算回来看一眼就走，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一直被季青握着，已经出了汗。
他只好偷偷地往外抽，所幸季青握得不紧。
抽出来后，他轻轻地吻了吻季青的手背，然后重新塞回被子里，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他一直也没什么出息，帮不了季青什么，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对人好。
他只是觉得季青可能会想要见他。
那就让他再不要脸地借花献佛一次吧——你想要的，我都试着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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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季青活了三十年，头一回发现自己有梦游的症状。他怎么就从书房到了卧室呢？
他茫然地坐在床上，好像昨晚上做了一个梦。
是……梦吧？
又是一个月过去，天气已经彻底入了夏，在西南大火炉里连穿个背心都显得多余，可也不能不穿，那就成耍流氓了。
龙放也没什么偶像包袱，每天穿着背心短裤，踩着双人字拖就到片场了，然后换上厚厚的武警制服，顿时就感受到了人民的力量，重如泰山。
不过这样的日子今天就要结束了。
他杀青了。
他拒绝了王克群的邀约，马不停蹄地就回了北京，一身不讲究地进了观影……因为极其不讲究的外形，差点被保安拦了下来。
季青差点没认出来。
视频里可能是灯光的原因，看不大清楚，这会儿面对面了他才发现，龙放黑成了一个煤球。还瘦了。
不过也壮了。
不知道是不是外形的原因，龙放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连最后的学生气也没有了。
“你……”
季青还在纳闷一个月前的梦游事件，他有点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梦，但他又不好意思去问，怕自己自作多情。直到此时见了面，他才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你回来过吗？”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要是没有，那不就证明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吗？
他正准备找个话题搪塞过去，龙放就开口了。
“回来过，不过每次你都睡着了。”龙放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股脑地全灌了下去，才好像终于活了过来，“我跟你说啊，王导真不是人啊——哎，怎么了？”
季青忽然抱住了他，问他回来过几次。
他平常都很规矩地睡在卧室，很少会有第一次的情况发生。他和龙放不一样，他睡不熟，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一定会醒，然而这几次里，他一次也没有醒过。
只隐隐觉得好像有谁进来过。
他一直觉得是梦。
“唔……”龙放想了想，“记不清了，看情况，哪天不忙就哪天回来。”
“为什么不叫醒我？”
“为什么要叫醒你？”龙放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睡得好好的，我又没疯。而且我又待不久，叫你起来干嘛？私奔吗？”
龙放又去倒了一杯水，他真的快要渴死了，恨不得抱着水桶直接灌。
季青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的眼神有点迟疑。
有时候一个人变没变从外观上很难看出来，行为举止一般也不会有太大的出入，但只有接触了才晓得，“感觉”是很强烈的。
龙放给他的“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季青笑了一下，“拍戏过程中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
“有。”龙放便坐下来，跟他谈平常没有时间谈的见闻，说到有些偏远山村的孩子错把他们当成真正的警察，还真以为自家村子里藏了大坏蛋，就笑了起来，“休息的时候，他们还给我通风报信。”
“后来他们听说是在拍电视剧，都问是不是在一块屏幕里会动的那种，我才晓得他们没看过电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村长在广场上扯块布，放露天大电影——片子还是黑白的。”
龙放说：“你敢相信吗？2019了，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
季青看着他。
“我就觉得，我这辈子是不是过得太顺了，以至于我得到什么都不会去珍惜。”龙放看了一眼季青，然后站了起来，“你先忙吧，我回去洗个澡，顺便换身衣服。”
他现在一身背心裤衩，在乡下不怎么扎眼，现在都回来观影了，再这么穿着也不合适——怕给季青丢人。
季青没留他。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两个月的时间不算太久，更何况他们隔三差五还要视频，按理说有点什么变化早就应该已经发现了——他也确实有过怀疑，很多时候龙放给他的感觉并没有那么跳脱了，但他以为是拍戏太累，就没有多想。
原来不仅仅是这样。
龙放的确是变了，开始在往下沉了。他以前总觉得龙放是飘着的，对这个世界都没什么太大的留恋，也不会有过多的关注，他就只是在玩，玩够了会怎样都不好说。
但是现在他好像能看见别的东西了。
草木虫鱼，人情冷暖。
可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拍了一部戏，两个月？
季青有点想不明白，以他对龙放的了解，就算专门把他下放到乡村支教，一年下来他也未必会有什么感悟，最多就是唏嘘一下，然后该吃吃该玩玩，他是决计不会亏待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