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去陪那里的客人玩一会儿,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她身后的那些娼妓们,听了她的话,都不怀好意的窃笑起来。他们低语着,暗示着,互相打着眼色,似乎在等待一场久违的好戏。朱塞佩感到绝望,既因为眼前那无法掌控的命运,又因为他身边人的残酷和恶意。说到底,他们都有着同样的不幸,可是这些人,这些和他同样不幸的人,却深深为他的遭遇而感到庆幸。
鸨头欣赏着他那恐惧而又悲哀的神情,然后缓缓后退了两步,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好像审判落槌的声音。她告诉朱塞佩,那个房间里面是莫洛,他们都害怕的那个莫洛。
朱塞佩当然她说的是谁,那是个虐待狂,是个杀人成瘾的家伙。他对此感到害怕,不得不如同向上帝祷告那样,轻声低语的恳求着原谅。他不愿被杀,更不愿被虐待得不成人形,他还有一些渺小的愿望,还有一些连自己都说不清的,追求的东西。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命运,他的生活,他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他自己。
朱塞佩意识到这点,忽然产生了某种万念俱灰的情绪。他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个无聊的,妄自尊大的笑柄。他脸色苍白的从地上站起来,准备毫无反抗的,接受自己的结局。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看似毫无希望的时候,门口却走来一群高壮的中年男人。为首的那个,朱塞佩曾经见过,记得他是当地帮派的二把手,名叫乔瓦尼,乔瓦尼·科尔特罗。他知道这是一位有能力的先生,管理着贝托尼街的所有生意。他顾不上思考这样一位先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就受着求生欲望的驱使,竭尽全力的,用意大利语大声呼救。
乔瓦尼因此注意到他,并用一种看垃圾似的眼神打量着他。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方脸,浓眉,鹰勾鼻,棕黑色的头发被随意梳在脑后。他抱着肩膀,粗着嗓子问鸨头说:
“这个小东西是怎么回事?”
“他不守这里的规矩,我们只是要给他一点教训。”
鸨头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不明白这样他为什么要在乎朱塞佩的事情。但她还是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脸色,凑到这位二把手面前,好声好气的说道:
“尊敬的先生,他只是一个下贱的男娼罢了,根本不值得您的注意。我立刻去把这个月的钱拿来,请您稍等一下,不要着急。”
乔瓦尼听了她的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只是看着朱塞佩双眼,觉得这双灰绿色的眼睛里,有某种奇异的神情。他从来没有在一个娼妓的眼中,发现过这样坚定而又灿烂的神采,那些人的目光里只有死灰,只有对生活的彻底否定。他沉默了片刻,发觉眼前的孩子也这样直视着他。乔瓦尼觉得好奇,忍不住要开口,并用意大利语询问道:
“他们想怎么惩罚你?”
朱塞佩听了,像抓住了上帝的绳索那样,立刻瞪大了眼睛。他用意大利语飞快的解释着事情,包括莫洛的为人,包括他的冤屈。他知道那位鸨头听不懂他所说的东西,所以他尽可能的装作无辜和不幸。
“莫洛?”乔瓦尼反问,又补充了一句,“西里欧·莫洛?”
“是的,先生,我万能的先生,发发慈悲吧!”
朱塞佩那急切的恳求让乔瓦尼笑了起来,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带着点皱纹。他又看向了那位鸨头,并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让她把莫洛带到这里。朱塞佩疑惑不解的,看着乔瓦尼的行动,看着不久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令他心惊胆战的暴徒。
乔瓦尼轻轻的笑着,从手下那里借到了一把小刀。然后,他用眼神示意那两个打手,把莫洛抓到了朱塞佩的面前。他走过去,牵起朱塞佩的右手,把小刀放在了他的掌心。
“杀了他,只要你杀了他,我就愿意奖励你。”
朱塞佩感受着手掌里,那令人战栗的,金属的寒意。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上一秒还威胁着他生命的莫洛不得不死,为什么乔瓦尼可以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出如此可怕的命令。他像抽搐似的摇着脑袋,却不敢放下手里的刀具。他大声祈求着,比刚才更加诚恳的大声祈求着,希望乔瓦尼宽恕他的罪行。
然而这位二把手却无动于衷,他觉得朱塞佩的反应简直是世界上最有趣的玩具。他当然不指望一个下贱的男娼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可是单纯的,看他惶恐惊惧的神情也是某种奇妙的乐趣。乔瓦尼又对他说:
“他要杀你,你为什么不杀他?没有人是谁的上帝,除了他自己。”
乔瓦尼的话,一字一句的流进朱塞佩的心里。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在那个时刻,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真正想要拥有的东西。他所期盼着的,不是什么光鲜体面的生活,更不是什么愚蠢可笑的名利。他只是想要一把刀,一把可以在危难时刻保护自己的刀,一把可以将所有恩怨都报偿分明的刀。
谁要杀他,他就杀谁——
多么简单的道理!
朱塞佩想到这里,握紧了掌中的刀柄,然后他忽然站起身来,一刀捅进了莫洛的心脏。鲜红而又温热的血液浸染了他的双手,溅满了在他的脸颊,让他看起来好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他转过身,看着乔瓦尼愕然的脸色,然后把刀递还给他,他说:
“先生,你说的对,他要杀我,我为什么不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朱塞佩真好嗑,还是女装!!!(你冷静点
第40章 Ch.39
“妈的,我怎么还活着?”
朱塞佩从麻醉中醒来的时候,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因为腰侧受伤的关系,只能在床上侧卧着,并觉得医院那惨白的墙壁要几乎贴上他的眼球。他搞不明白,究竟是哪个奇妙的医生,非要让他维持着这种面壁思过的姿势。
但实际上,朱塞佩,这位顾问先生,这辈子也已经进过很多次医院了。他在这片纯白的环境里,送走了安东尼奥,然后接替他成为了家族的核心。若干年后,他又在这片环境里,送走了唐巴罗内,然后受那位老人的遗嘱驱使,用尽一切的侍奉着他的少爷。
而他自己本身,也被子弹打过,也被刀子捅过,甚至还有幸经历过一次声势浩大的爆炸。他每天都在见证着死亡和鲜血,见证那些死亡和鲜血下的,千百年来如出一辙的,人类愚蠢的斗争。他知道,自己也是这斗争里的一环,并终有一天要覆灭在这无穷无尽的洁白。
然而他却没什么可后悔的,朱塞佩在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他身上所存在的,那种无可救药的亡命徒秉性。他似乎对常人解决问题的手段一无所知,因此只能从那些最极端,最凶狠,最不讲道义的方法里寻求答案。对莫洛如是,对乔瓦尼如是,对马尔蒂尼也如是。
这位顾问先生,从心底里以为,作恶多端的自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运。可是,眼下的情况却再清楚不过了,他的运气很好,这次也依旧不能干净利索的下到地狱。但话又说回来,从前他被刀捅的时候,被子弹打的时候,也似乎都巧妙的避开了要害,仅仅给予了他一点可有可无的痛苦。虽然,这种可有可无的痛苦,在当时都好像会要了他的命。
可他依旧活着,依旧看着自己的仇家死去,看着那些曾给他不幸的人,身上那千倍百倍的不幸。他有时觉得上帝根本是个瞎子,或者是某杆严重失准的坏秤,因为许多比他善良,比他忠厚的人不得好死,而他却依然好好的活着。虽然,活着对他来说也只是金钱的积聚,□□的堆叠,并没有其他高尚的乐趣。但是那也够了,起码他还可以享受账面上飘动的数字,以及泽维尔那令人称赞的床技。
哎,说到底,命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挣来的,和上帝有什么关系?
朱塞佩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一点莫名的宽慰。因为他发觉,在这样的理论下,他可以不必早早的就去和安东尼奥团聚,更不用面对唐巴罗内的魂灵。他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呢?尽管泽维尔,那位小少爷,确实成为了某种独当一面的角色,可是他自己却对此产生了某种该死的爱情。
对,该死的爱情。
这位顾问先生,此时此刻,忽然又很想闭上他的眼睛。他意识到,自己那尚不清醒的大脑,居然忘记了这个要命的问题。朱塞佩也知道,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么的莫名其妙,甚至有多么的愚蠢可笑。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这种念头。虽然他实际上并不清楚所谓爱情的真谛,可他依然固执的认为,这种无法言说的微妙情绪,毫无疑问的,就该被称作为爱情。
他为他着迷,为他沉醉,为他担忧一些根本毫无价值的事情。他的脑子里只有他的举动,他的话语,他目光中的倒影。他似乎是他肺腑里的空气,被他呼吸着,温润着,进入他的血液,裹挟他的叹息。如果他还有心情,那也只是他神色的反映。如果他还有光明,那也只是他留下的痕迹。
呵,真矫情。
朱塞佩在心里这样论断着,并有些忘恩负义的,不想见到那位小少爷的身影。他觉得没必要对泽维尔解释自己心里的想法,因为这种想法既不重要,也不能产生任何的利益。他虽然爱着那位小少爷,可也仅仅只是爱着而已,太阳不会因此毁灭,世界不会因此停息。甚至就连他们之间所相处的,那渺小得不值一提的空间,都不会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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