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爱的先生,我调查过这些事情。可是我真的,真的不能找到一点赃款的踪影,请您饶恕我吧!”
朱塞佩点了点头,示意他冷静,然后在对手极度恐慌的情况下,抛出了自己那真正感兴趣的话题:“那么请你告诉我,艾伯特在‘大花园’里是不是具有同伙,你有查过那些人吗?”
“哦基督!”
保罗听了他的话,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他呢喃着,用手在胸前划着十字,脸上却混杂了掩饰不住的惊讶与彻悟。他信誓旦旦的对朱塞佩说:
“先生,你的话让我想起了费尔南多,费尔南多·曼卡。”
作者有话要说:
朱塞佩自我欺骗日常(1/1)
第35章 Ch.34
费尔南多·曼卡,朱塞佩从那位可怜的角头,保罗的嘴里,得知了这个并不特殊的姓名。他对这个名字的主人了解不多,只知道那位人物应该属于“大花园”里的,那些老派人物中最固执的一批。朱塞佩在很多年前,曾经和费尔南多见过一面。他记得那是个高个子,身材健硕又五官硬朗的中年男人,是一个从外表上就贴近于黑手党的男人。朱塞佩从前相当中意这种体格,因此多瞥了两眼,并收获一个看垃圾似的眼神。
哎,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怎样的好身材,都应该变成了胖乎乎的意大利老头,甚至还是个对着卡巴莱里的脱衣舞娘也再也硬不起来的意大利老头。朱塞佩想到这里,有些幸灾乐祸,同时十分自觉的扔掉了手里的蛋糕。他要再坚持一会儿,不能过早的成为某些肥胖臃肿的大叔,否则他就会从一位外表光鲜内里阴暗的先生,变成一位里外统统失败的先生。
而说到底,他除了这副身体之外还有什么呢?如果他的性格再可爱一点,态度再温和一点,甚至说话的声音再好听一点,都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也不至于拖着一大把年纪,还恬不知耻的依靠上床来博取信任和温情。而更加不可理喻的是,他居然为这种虚假的温情而陶醉,时常忧心,直到整日疑神疑鬼也不得安宁。
朱塞佩不明白,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又到底该如何命名。他只是回避着,好像局外人似的观望着,并怀揣一颗砰砰直跳的内心。他很多时候,想直接抓着那位小少爷的衣领,问清楚一切事情的原因。可是,可是他却心虚,害怕知道一些实际上已经一清二楚的问题。
那位顾问先生对此有些烦躁,他摘下了自己那副金边眼镜,然后习惯性的,用手揉了揉鼻梁。他觉得此时此刻,毫无疑问的,应该继续去考虑费尔南多的事情,而不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牵扯一些莫名其妙的难疑。于是,这位顾问先生,一如既往的,相当自欺欺人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又想起了费尔南多,那个老古董似的人物,他在十八年前对马尔蒂尼的战争中被提拔,然后一直在“大花园”里从事一些可有可无的工作。但实际上,就朱塞佩听到的,唐巴罗内的评价来说,他是一位相当有手腕的成员。而他的资历,也比大多数人,甚至比古斯塔沃更加深厚。可是他在从前“大花园”里的,党派斗争的时候,曾经极力反对艾伯特在家族里的职务。这让他在一定程度上,冒犯了唐巴罗内的面子,违反了黑手党的约定,并使他从此以后远离了权力的核心。
这样一位人物,是理应对家族,对艾伯特,存在相当的不满的。他或许是出于报复,或许是出于背叛,或许是出于其他某些未知的原因。但无论如何,他都有足够的理由和能力,担任起那个中间人的角色,拿走艾伯特的财产。
朱塞佩的头又开始痛了。因为,如果他的假设毫无漏洞,那么现在他所要面对的,将会是一个能力强大又不知深浅的对手。朱塞佩厌烦这种试探未知的行动,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厌烦一切不可估量的东西。可是,他眼下却不得不面对这些东西,甚至不得不解决这些东西。毕竟,他总不能把问题,留给他那个比问题本身更加不确定的小少爷。
而且,现在不是战争时期了,朱塞佩心里有感觉,“大花园”方面又要开始千方百计的,找他的不痛快了。他从心底里不希望在此时此刻,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正如他不希望在那位小少爷身上,引起任何诡异的关注一样。他对此,不能堂而皇之的调查,更不能像处决艾伯特那样,直接用一通电话召唤格尔马诺,然后达成某种可怕的一劳永逸。
他只能静静的观察,甚至考虑在必要的时候,瞒着那位小少爷以身涉险,然后亲自去“大花园”一趟。朱塞佩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尽快解决和切萨雷之间的问题,虽然那位角头也不是万能的,可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手总是比什么都强。他不敢让卢卡去做这件事情,更不敢让泽维尔去做这件事情,所以他只好亲历亲为。
总而言之,这位顾问先生还是该去向切萨雷道歉,并为自己的鲁莽和意气用事而感到羞耻。其实朱塞佩自己也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那个瞬间,在湖畔别墅的门前,固执的,不计任何代价的保护着泽维尔的脸面。他知道其实切萨雷说得一点没错,他在那个时候,选择留在芝加哥就是某种无以复加的蠢行。可是他离不开,放不下,甚至想要独揽一切。
就算这根脊梁撑不住,就算这双肩膀扛不下,就算他在那巨大的,命运漩涡的面前只有一点微小的能力,他也依然不自量力的,妄图在那位小少爷的世界里顶天立地。
嗯,顶天立地。
“我看你是有病。”
朱塞佩这样对自己说着,并为自己的无可救药而感到心力交瘁。他捡起了那放在桌面上的眼镜,又看了看手上的镀金腕表:
十一点四十八分,泽维尔还没有回来。
那位小少爷可能是真的在外面包了情人,有了别的爱好,所以鬼混到这种时间也毫无自觉。朱塞佩想到这里,有些莫名的嫉妒和愤慨,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走出门去,收拾得平头正脸,然后到街边随便钓一个符合胃口的男人。
可是,当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这位顾问先生就彻底断绝了这种龌龊不堪的念头。他的腰背上好像针扎似的隐隐作痛,这种疼痛,让他不得不狼狈的靠着墙壁,然后像老头子那样捶起了后腰。
朱塞佩觉得自己是上了年纪,不堪生活的重负,于是这位前一秒还在发誓要顶天立地的男人,现在却觉得应该早点睡觉,提前过上老年人的生活。他转身,用象牙色的,纤长的手指挑开了百叶窗的一角。窗外夜色浓重,似乎还下起了小雨。霓虹灯艳丽的颜色在雨雾里交错,好像某种幻惑的舞台光影。
芝加哥,今天也在上演着传奇。
朱塞佩放下了窗页,决心不再等那位小少爷回来,说到底,泽维尔是个成年人了,不需要他这样无微不至的保护。这种想法,令这位顾问先生在感到解脱的同时,还有点微不可见的心酸。他松开那条花纹素雅的丝绸领带,脱下了身上的毛呢西装,然后把它们工工整整的挂起。他又解开了衬衫的衣扣,扒掉皮鞋和袜子,然后赤着脚走进了里间的卧室。
而就在他正要走进浴室的时候,泽维尔,那位小少爷,却出现在了卧室的门前。他愕然盯着朱塞佩那半裸的,线条挺拔的身体,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顾问先生的真正目的。他相当心虚的,扔掉了脑中那些譬如朱塞佩会躺在床上等他的,糟糕透顶的念头。
这位小少爷尴尬的关上了房门,然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抬起那双蜜棕色的眼睛。他用一种认真的,好像要看破一切的眼神,对朱塞佩说:
“你可以先去洗澡,但是等下,等下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朱塞佩听了,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他觉得自己的胸膛有些发闷,嘴里甚至泛起了苦涩的感觉。他知道,泽维尔终于要和他摊牌了,自己马上就要不情不愿的了解到那个可恶的情人的名字了。朱塞佩在悲哀的同时,还感到一阵巨大的无可奈何。说到底,他一个不配拥有爱情的娼妓,又该怎样说服一位浪漫多情的男人呢?
但他还是,仍旧,不得不,努力打起了精神。他缓缓的,从床边的衣架上,拿下了那件奶油色的丝绸睡袍,并把它披在了身上。雪白的羽绒被凹陷下去,温暖的,全然不似他那已近冻结成冰的内心。
朱塞佩坐在床沿上,仰着脑袋,看着那位小少爷异常严肃的表情。他呼吸了几下,确保自己可以承受住各种各样的打击,然后他说:
“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不然我该怎么安心的洗澡呢?”
泽维尔无言的点了点头,坐在了朱塞佩的对面。他身上带着些微的,初春夜晚的寒意,而那寒意好像是长腿的,带刺的,竟然可以渗进皮肤和骨髓里。泽维尔沉默着,让气氛变得更加压抑,他盯着朱塞佩那没戴眼镜的面孔,觉得那双灰绿色眼珠里的情感有几分罕见的真实。他说:
“朱塞佩,我收拾了那几个伤害桑德拉的杂种。”
“什么?”
朱塞佩几乎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花了大概一分钟的工夫,才弄明白泽维尔这阵子早出晚归的原因。他感到愤怒,为自己那愚蠢透顶的猜测,愚蠢透顶的心虚,也为泽维尔那超乎想象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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